論刑事訴訟中親屬拒證權制度的構建

摘 要 親屬拒證權制度作為證人作證原則的例外，是現代法治國家刑事證據制度的一項重要原則。它具有悠久的傳統與深刻的現實基礎，而我國刑事訴訟法卻缺失這一制度。本文試探討我國傳統的親親相隱制度和西方國家親屬間拒證特權制度， 在我國將來修改的刑事訴訟制度中確立親屬免證權制度，以期發展、完善我國證據制度。

關鍵詞 刑事訴訟 親屬拒證權

中圖分類號：D915 4 文獻標識碼：A

一、親屬拒證權制度的概念界定與價值分析

（一）親屬拒證權的概念界定。

親屬拒證權是指一定范圍的親屬之間，除法律規定的特殊情況外，依法享有的拒絕對已掌握的與案情有關的事實向公安司法機關陳述及提供相關證據的權利。親屬拒證權作為一項特別權利，具有以下五個特征： 第一，享有特權的主體必須具有證人的適格性，即必須具有證人資格。第二，證人必須具有一定范圍的近親屬身份。第三，享有拒證權的親屬范圍必須有法律作出明文規定。第四，親屬作證特免權是一項權利，其主體應具有處分權。

（二）親屬拒證權制度的價值分析。

親屬拒證權制度是法治國家刑事證據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了法對現實的人的權利的尊重和保護，體現了對法的人權價值的追求，體現了立法者在社會權益保障與個人權利保障之間價值均衡方面的追求。

首先，它是刑事訴訟多種價值取向權衡的結果。刑事訴訟的目的具有雙重性， 即懲治犯罪與保障人權。當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發生沖突而無法兼顧時，應當采取權衡原則，綜合考慮國家利益、社會利益和個人利益。如果說法律要實現安全的價值， 強迫人人互相揭發，不必考慮親情，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便蕩然無存，社會就毫無秩序可言，這樣的法給人帶來的只能是恐怖。

其次，親屬拒證權制度符合我國傳統倫理道德，充分體現了法治對人性的關注與體恤，對人權的保護和尊重。“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親屬拒證權的觀念深深根植于廣大公民的法律意識之中，而且正是這種觀念使法律與現實相脫節。現實生活中親屬不愿意作證、 逃避作證的現象甚為普遍，導致證人作證義務的法律規定形同虛設。構建親屬拒證權制度讓證人作證的同時顧及其親情， 其本身就是對證人人權保障的體現。

二、“大義滅親”還是“親親相隱”—親屬拒證權制度的歷史學與比較法考察

（一）我國歷史上對“親親相隱”制度的承繼與限制。

“親親相隱”，就是應當對親屬的犯罪行為予以隱瞞和掩飾，以及予以隱瞞、 掩飾不為罪或者減輕論罪處罰，反之則要論罪處刑的情況。瞿同祖先生認為:“‘親親相隱’制度是很有趣同時也是極值得注意的問題。人民有違法行為，從國家及法律的立場來講，自應鼓勵其他人民告發。但就倫理的立場來講則不然。”

這一制度源起于孔子“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的儒家傳統思想和文化。春秋戰國時代起就有不許子孫告祖父母、 父母的規定，后來予以制度化和嚴厲化。漢朝確立的“親親得相首匿 ”制度實則與法律的儒家化緊密相關；在宋文帝時代 ，“親親相隱”不僅在于不得告發犯罪，更在于官吏不得讓其作證；在唐朝，“親親相隱”制度已經有十分完備的法律規定。《唐律疏議·名律例 》中規定：“諸同居 ，若大功以上親及外祖父母、外孫，若孫之婦、夫之兄弟及兄弟妻，有罪為相隱。部曲、 奴婢為主隱，皆忽論。即漏露其事，摘語消息，亦不坐。”但是，犯十惡之罪中的“謀反”、“謀大逆”、“謀叛”三種重罪，任何人不得相隱，違者依律處罰。

在近代法制改革中依然保留了容隱制度，自清末《大清新刑律》到南京的《中華民國刑法》均有規定。并且一些立法經過了“親親相隱”經過反復的改革，剔除其封建的因素而得以保留，既體現了對中國傳統法律思想的繼承，同時也體現了對西方國家親屬特權立法先進經驗的引進與借鑒。例如臺灣現行刑事訴訟法第 180條規定:證人有下列情形之一者得拒絕證言:第一 ，現為或曾為被告或自訴人之配偶，五親等內之血親，三親等之內姻親或家長家屬者;第二 ，與被告或自訴人訂有婚姻者;第三 ，現為或曾為被告或自訴人之法定代理人，現由或曾由被告或自訴人為其法定代理人者。遺憾的是，在新中國的立法中，這一符合傳統倫理道德的原則，被丟進了歷史的長河。

（二）“親親相隱”與親屬作證特權的比較法考察。

考察世界各國，不難發現在親屬作證問題大部分國家均采“親親相隱”和親屬作證特免的立法體例。如德國《刑事訴訟法》第52條規定以下人員有權拒絕作證：一是被指控人的訂婚人；二是被指控人的配偶，即使婚姻關系已不再存在；三是與被指控人現在或者曾經是直系親屬或者直系姻親，現在或者曾經在旁系三親等內有血緣關系或者在二親等內有姻親關系的人。意大利《刑事訴訟法》第199條關于近親屬的作證回避權中規定：被告人的近親屬沒有義務作證，但是，當他們提出控告告訴或申請時或者他們的近親屬受到侵害時，應當作證。法官應當告知上述人員有權回避，并且詢問他們是否行使此權利。

可見，該立法體例具有以下三個特點：其一，在享有親親相隱和特免權的親屬范圍上，一般規定限于被告人的父母、子女、配偶等近親屬。大陸法系國家傾向于緊促和過往關系者都認可特免權，英美法系則注重現存關系者的特免權。其二，在適用范圍上，親親相隱和特免權并不適用于所有犯罪，一般對于叛國等嚴重危害國家安全 事關國家存亡的犯罪除外。其三 共同體現了法律對人性良善的認同和人與人之間親密關系的尊重和保護。

三、我國立法中親屬拒證權制度缺失的原因與危害

（一）我國立法中親屬拒證權制度的缺失原因。

由上述探討可知，我國歷史上以及現在世界絕大多數發達國家均規定了親屬作證特權制度。然而，我國《刑事訴訟法》第48條還規定: 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這一規定顯然否定了親屬作證特免權。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刑事訴訟立法中的國家本位主義，片面強調國家利益而忽視個人利益；第二，證據制度上奉行實事求是的政策，追求案件的客觀真實，立法上忽視了民意親情；第三，對于我國古代和西方發達國家法律文化中優秀的法律文化遺產，不加分析地一概排斥與否定。

（二）我國立法中缺失親屬拒證權制度的危害。

毋庸置疑， 親屬拒證權制度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如導致許多案件的證據來源渠道趨于狹窄，無形中降低了司法機關打擊犯罪的效率， 甚至嚴重影響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妨礙刑訴訟法實體價值的實現。但是該制度的缺失則會導致證人權利義務的不對等， 加大犯罪嫌疑人親屬對其親人的愧疚感，其證言的真實性也值得懷疑。在現代文明社會里， 司法更應體現人文精神和尊重親情倫理， 強制性地要求一個公民去揭發與其一起生活的親人，這嚴重違背了人性，亦將造成社會信任的喪失。

四、我國親屬拒證權制度的構建

任何制度的構建都離不開現實的國情， 法律制度的成功運行需要其本土化。我國親屬免證權有著悠久的歷史法律傳統和深厚的現實基礎，而且這種制度觀念也根植于廣大人民的法律潛意識里， 這都是我國建立親屬免證權特別制度的有利條件。我國在修改刑事訴訟法時應該吸取我國豐富的刑法歷史文化中的精髓，借鑒國外的成熟做法， 確立證人強制出庭制度的同時，明確規定親屬免證權， 豐富我國刑事法律。我國《刑事訴訟法》應該在以下幾個方面構建親屬拒證權制度：

首先，廢除親屬作證義務，賦予親屬拒絕作證的權利。親屬作證應該是一項權利而不是義務。

其次，明確享有親屬拒證權的親屬范圍。可以借鑒西方國家、我國臺灣地區以及我國古代的立法。可將我國享有拒絕作證特權的親屬限定為以下人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父母、配偶、子女以及共同生活的兄弟姐妹、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再次，規定親屬拒證權的一系列限制與例外。一是危及國家安全或其他重大利益犯罪，親屬不得拒絕作證，以維護國家根本利益；二是證人自愿放棄拒證權的。

最后，建立親屬拒證權的告知程序與申請程序。司法機關向享有拒絕作證特權人調查時， 應當用明白無誤的語言告知其享有拒絕作證的特權，否則取得的證據為非法證據，不得作為定案根據。

五、結語

在我國《刑事訴訟法》中增設親屬特免權的法律規定應是證據制度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而證據制度又構筑了刑事訴訟制度的核心。構建親屬免證權制度是手段， 維護法律的權威， 貫徹代表意志的法律實施， 維護公平、公正、 正義的和諧社會是目的。立法應當以民情、國情為基礎，設立一定的例外規則以兼顧刑事訴訟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的雙重目的。□

（作者：長沙市望城區人民檢察院辦公室副主任）

參考文獻：

[1]劉遠熙，刑事訴訟中親屬作證特免權制度的思考，商丘師范學院學報，2011年5月

[2]劉宇平，親屬特權制度比較研究— 刑事訴訟視角的思考，求索，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