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建工程情事變更訴訟案例之分析

摘 要 營建工程有著復雜與獨特之性質，在履約的過程中常會存在諸多不能掌握之風險，造成工程履約爭議因素之個案中不勝枚舉。在履約過程發生爭議時，對契約之履行并不全然會發生顯失公平之效果，有必要建立在「顯失公平」之基礎上。

關鍵詞 工程情事變更 訴訟案例

中圖分類號：D922.29 文獻標識碼：A

一、情事變更原則要件之意義

所謂情事變更原則是指，法律關系發生后〈契約成立后〉，于該法律關系效力結束前〈契約效力消滅前〉，為其基礎或環境之情事會有所變更，而情事變更是不可歸責任何當事人一方之事由，并且是法律關系發生時當事人所能預料之變更，如仍貫徹原訂之法律效力，顯失公平者，及應任其法律效力亦得有相當變更之法律規范。

在訴訟中若引用情事變更原則成立則須符合五個要件，分別是：

1、須有情事變更之實：所謂情事變更之實是指，法律關系成立當時的基礎或環境之一切情況發生異動。例如物價暴漲、災害、暴動、罷工等客觀事實。

2、須發生于法律關系成立后其效力完成前：情事變更如在法律關系成立前發生，則法律關系基于以變更之環境而成立，并無情事變更之問題。

3、須非當事人所得預料且有不得預料性：情事變更須非當事人在法律關系成立時所得預料，且有不得預料之性質。

4、須因不可歸責于當事人之事由而發生：依營建工程施作之慣例，會要求適用情事變更原則者，因承攬人于履行上承擔較高風險，故運作上亦以承攬人較會作此主張。

5、如仍貫徹原有之法律效力則顯失公平：系指在客觀交易秩序上，因締約基礎發生變動，使雙方在義務上極端的不成比例。

二、營建工程情事變更訴訟案例之分析

本文將可能影響案例分析結果正確性的因素排除，案例分析范圍局限在爭執的雙方對情事變更原則要件在「事實與理由」中的陳述程度。

（一）案例探討流程。

本文對于案例進行探討的方式為：(1)情事變更原則要件量化：將情事變更原則要件量化并依照其重要性給予權重。(2)搜集案例：本文案例搜集來源是由臺灣司法院所設置的法學數據檢索系統匯集案例，于關鍵詞處以「情事變更原則」進行搜尋，共取得93篇案例相關判決內容，逐一檢視案例內容進行篩選，將特殊案例剔除，例如當事人對于「事實與理由」采取消極的陳述或非營建工程案例。(3)閱讀案例及「事實及理由」評分：閱讀每一案例5次，并將閱讀案例的間隔時間拉長，以求不會對案例有之前的評分印象干擾，以求能以客觀第三者的立場進行評分。(4)將案例中雙方對情事變更原則的五要件是否有具體、深入及專業性陳述內容給予分數，分數為0~5分。

（二）案例之情事變更原則要件量化。

首先，本文認為在陳述情事變更原則中的「如仍貫徹原有之法律效力則顯失公平」此一要件為最重要，也是引起當事人最后須對簿公堂的主要原因。因此，本文在案例分析中對于「如仍貫徹原有之法律效力則顯失公平」此一要件權重給予最高分5分。

其次，「不可歸責于當事人之事而發生」本文給予此要件權重為4分。本文認為提出情事變更原則之訴訟，應先找出發生情事變更是否為可歸責任一方之當事人。

另，須非當事人所得預料且有不得預料性」的權重為3分。此要件應為雙方當事人都不可控制之因素，既使能先行預料可能會發生，但無法準確預料若發生此項情事，實際上會對當事人造成多大的損害。

最后，「情事變更之實」與「發生于法律關系成立后，法律效力消滅前」此兩項要件應屬是否為「事實」的認定，也是爭執之當事人以「情事變更原則」提起訴訟時，訴訟案件是否成立的最低門坎。因此以上兩項要件不納入權重分數計算中。

本文將情事變更其中三要件依個別重要性給予分數，依次為：(1)如仍貫徹原有之法律效力則顯失公平(5分，加權分數為5/12=0.417)，(2)須非當事人所得預料且有不得預料性(4分，加權分數為4/12=0.333)，(3)不可歸責于當事人之事而發生(3分，加權分數為3/12=0.25)。

（三）案例分析結果。

本文總共匯集93個案例，采用73個案例，刪除20案例，因搜集案例中有非為營建工程所發生之爭議及當事人未對情事變更原則之要件加以敘述。此二種狀況如予以采用，對本文所分析結果之統計將有所影響，因此將非營建工程案例刪除是有必要的。為方便比較5次閱讀案例之評分，本文將雙方情事變更原則三要件得分制作成表，并于每項要件的表格內標明其加權分數。權重分數是依本文認其重要性所得，情事變更原則三項要件之權重加總，再除以單項要件之權重分數所得。

以原告立場，既以情事變更原則提起訴訟，當然要對其要件有清楚的陳述。反之，被告之立場則是陳述非有情事變更原則成立的事實為主。被告內容陳述總得分須比原告高才有可能獲得「勝訴」。又從表中可發現同案例，內容陳述總分可能相同，但在加權分數的部分會有所變化，系因為案件中要件的加權分數不同所致，以加權總分數做為比較雙方陳述內容是否為完整、詳盡，會更為準確。

本文舉一案例并對案例內容加以說明：

原告：金樹營造股份有限公司。被告：交通部公路總局第二區養護工程處。〈勝〉

案件緣由：兩造于91年12月簽定「臺一線王田陸橋拓寬工程」（下稱系爭工程）之工程契約，工程期限自申報開工日起為500日歷天，原告于92年2月申報開工，預定93年6月底完工。于橋臺現場施工時，發現工程地點土質松軟、地下水充沛，易造成鋼軌樁擋土水密性不佳導致邊坡土壤隨地下水流失而塌陷之危險，于92年5 月24日鋼軌擋土設施無法承受土壓而斷裂，造成土方坍塌，發現被告委托之劦盛工程顧問有限公司（下稱劦盛公司）就施工地點地層資料以假設「緊密卵礫石層」為地基結構，然系軟弱沈泥土層。因被告使用人劦盛公司設計不當而有可歸責事由，其后因被告始終未能提供改善方案影響工程進度甚巨。原告因工期延宕而增加營建物料上漲之費用、相關人事、管理及其他雜項支出倍增，依民法227之2情事變更向被告請求增加給付。

情事變更之實：(1)橋臺現場施工時，發現工程地點及橋臺地基土質松軟地下水充沛，容易造成鋼軌樁擋土水密性不佳導致邊坡土壤隨地下水流失而塌陷之危險，于92年5月24日下午鋼軌擋土設施因無法承受土壓而斷裂，造成土方坍塌，嗣發現被告委托之顧問公司就施工地點地層資料以假設「緊密卵礫石層」為地基結構，然系軟弱沈泥土層。(2)系爭工程因被告之使用人設計不當而有可歸責事由，其后復因被告始終未能提供改善方案影響工程進度甚巨。

須發生于法律關系成立后，法律效力消滅前：原告所列事項皆于履行契約時發生。被告未否認有情事變更之實或情事變更發生時，契約效力已消滅。依當事人所陳述內容可認定本案件確有情事之實發生，并情事變更之發生確為履約期間。

不可歸責原告：(1)被告委托之顧問公司就施工地點地層資料以假設「緊密卵礫石層」為地基結構，為軟弱沈泥土層。足見系爭工程因被告之使用人劦盛公司設計不當而有可歸責事由，其后復因被告始終未能提供改善方案影響工程進度甚巨。(2)原告原委由訴外人鼎特實業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鼎特公司）施作該工程，詎因工程延宕，鼎特公司完成之對象無法運入安裝，鼎特公司因鋼箱梁對象擺放、占用場地支出多余管銷費用而不愿交出對象，經被告力促原告盡速解決，原告因而補貼鼎特公司220 萬元及另找新包商施作完成鋼構相關項目。(3)被告結算之背填混凝土數量短少，該部分系因被告掌管之檔遺失始漏列，爰依承攬契約請求依契約單價給付數量短少部份之價金。

可歸責原告：(1)系爭工程系被告委由劦盛公司規劃設計，被告并不負地質探勘之給付義務、劦盛公司亦不負地質鉆探義務，且原告依「投標須知及附件」規定，應于投標前參照工程位置圖自行前往勘查。(2)而原告提出之質量管理計劃顯示其施作工作包含「地質判定」，另依「預力地錨（巖錨）工程」之施工圖說，應由原告提供預力地錨完整之預力鋼腱制造安裝詳圖防蝕措施、計算書、現場試驗計劃、施工計劃及其他有關資料，經核準后施工，再依施工說明書規定，原告施工前，應依設計需求、地質狀況及工地環境等，擬訂施工計劃書送請工程司審核認可，足見原告負有探勘地質狀況之義務，被告則不負地質探勘義務。

對原告顯失公平：(1)因工期延宕而增加鋼筋、預拌混凝土、瀝青混凝土等材料上漲之費用，相關人事、管理及其他雜項支出亦倍增。(2)鋼構費用：原告委由訴外人鼎特公司施作該工程，因工程延宕，鼎特公司完成之對象無法運入安裝，因將鋼箱梁對象擺放、占用場地支出多余管銷費用而不愿交出對象，經被告促原告盡速解決，原告補貼鼎特公司220 萬元及另找新包商施作完成鋼構等項目。(3)被告結算之背填混凝土數量短少，該部分系被告掌管之檔遺失始漏列，爰依承攬契約請求依契約請求給付數量短少之價金。(4)系爭工程結算后，被告以因估驗結果較結算數量多，有超估情形，遂以利息名目扣款，然被告未能說明何以有超估情形，應系無故扣款，爰依不當得利規定請求返還扣除之價金。

對原告未顯失公平：(1)兩造前于簽訂契約變更協議書，同意按行政院頒「中央機關已訂約工程因 應國內營建物價變動之物價調整處理原則」辦理物價調整，原告即不得另請求鋼筋、預拌混凝土及瀝青混凝土之上漲差額，又其主張按實際購買、支出價格計算，亦與本件工程系按契約附件詳細價目單所載單價計給工程款之意旨有悖。另鋼筋、預拌混凝土之結算款、物調款應分別按工程結算明細表等工程項目之單價計價，被告尚給付瀝青混凝土物調款。(2)原告提出之瀝青混凝土統一發票無從看出用于系爭工程。又原告補貼鼎特公司管銷費用或另將鋼箱梁工程項目轉由其他包商施作，基于債之相對性，均不可轉嫁被告。(3)原告選擇以履約保證金保證書代替現金之提出，應自行負擔手續費；原告請求之電費、復印機事務費、電話費之必要性、是否本件工程支出均有可疑，其請求管理費并未證明所列人員專用于系爭工程，或如無停工即減少支出；原告向金融機構借款系基于其內部營運方針考慮，與系爭工程工期展延無必然關聯。原告因系爭工程其他項目價格滑落受有利益，應依民法第216條之1扣除、瀝青混凝土原告已獲利之部份。

本文將每次閱讀訴訟案件判決書中，當事人在事實與理由中對情事變更原則各要件論述內容所做出的評分統整。給予評分的方式為將原告所得分數為正分、被告所得分數為負，最后再將雙方當事人每項要件的論述得分和加權分別加總統計。若所得之分數為正，表示此次閱讀案例認為原告對情事變更原則各要件的論述優于被告，反之，雙方論述后的加權分數加總后，得分為負，意即表示在此次的閱讀結果，被告應會獲得有利之判決。所搜集的73件訴訟案例中，不一定5次閱讀后所得加權分數都剛好為正或負，要判斷到底是原告或被告獲得有利判決為將5次的加權總分平均，與法院判決做比較，以認定本文閱讀結果與法院判決是否相同。

本文總共分析73件個案，法院判決勝訴案件為22件，敗訴為51件，而本文案例分析出來的結果工程廠商勝訴案件為17件，敗訴為56件。如以敗訴件數比較，本文所提出之分析模式與法院判決結果，其相同率約為91%。本文與法院判決會有所差異，可能是因為本文只針對當事人在「事實與理由」的論述進行分析，并無將證據、鑒定結果列入，再加上與法官所具備法律專業背景及對承辦工程訴訟案件所累積的經驗有所不同，其做出判決的標準亦會不同。

由上述關于情事變更原則之案例分析即可得知，廠商請求法院情事變更原則可謂是困難重重，勝訴者寡而敗訴者眾，究其原因，廠商既主張有情事變更原則之適用，則當須就情事變更原則之要件負舉證責任，而往往可能因法院保守的見解、法官一般沒有營建工程的專業背景、廠商無法提出證明等原因，多數判決認為并不符合「非當事人得預料及未達顯失公平」，而認為無情事變更原則之適用。是本文分析結果顯示一重要意義，即如能在工程專業結合些許法律專業，充分論述情事變更原則之各要件，依本分析模式而得高分者，則勝訴率便成高度正相關性。

三、結論

由案例分析結果與法院判決結果相比較，訴訟案件勝敗相關率約為91%，此結果可知，在「事實及理由」對情事變更原則要件陳述的充足與否，與法院裁判結果或當事人是否具有工程專業背景，而對該案例之論述具有不同地觀點，會使陳述內容見解剖析更加充分，這也會讓「事實及理由」的內容更為周全，進而影響法官對該案之判決結果，意即以情事變更原則提起之訴訟，當事人想獲得利于己之判決，可于「事實及理由」中詳細陳述情事變更原則，可提高贏得訴訟的機率。

因此，當事人決定將爭議訴諸于法律，以訴訟來解決雙方爭議時，應先認知若以訴訟為解決爭議途徑時，對于做出判決的法官并非擁有專業背景。本文認為基于上述理由，法官要作出判決最方便的就是依據雙方對「事實及理由」的陳述內容。當事人在「事實及理由」的陳述時，不可以主觀之立場認定所請求之情事為工程慣例，法官應可以輕易的判斷出雙方的權利以及應盡的義務此種期待。當事人若能以本身所具有的專業及、經驗性，在「事實及理由」中詳盡的敘述事實及遭遇到何種不公平之情事以深入淺出的方式，再提出證據加強陳述內容的正確性，也能使法官可以容易理解，做出符合公平之判決。□

（作者：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博士生，訴訟法學專業）

注釋：

林誠二.「情事變更原則之再探討」，臺灣本土法學雜志，2000，第12期，57-76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