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年前的中國房地產市場可謂“洋風”撲面,但你所擔綱的清華坊卻獨樹一幟開始回歸傳統。
當時我們處在一片假歐陸風情的建筑環境里,有些不倫不類。我經常在想,既然我們身處的土地上繁衍的是我們自己的民族,那么我們的建筑就一定要表達我們自己的精神訴求,而不是別人的。當時歐陸風盛行,連名字都是西式的,這讓人很奇怪,這是別人的文化,不是我們的。
中國人有自己特有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決定了我們對街坊、大院這樣的環境情有獨鐘,而對西方人所謂的貴族莊園生活并不熟悉。你很難想象在不熟悉的環境中生活,如同住在別人家里那樣的不自在。事實上,建筑文化應該是多元性的存在。歷史發展到今天,各種文化都應該是共生的。我并不保守,也不反對將西方建筑風格融入中國,但我反對把它當作一股風氣和思潮。
近年來社會上國學漸興,傳統文化的回歸復蘇趨勢明顯,這也反映到了國內建筑界。請評價一下中國建筑業的發展歷程?
我們國家的建筑業,事實上繞了一個圈,走了一條彎路。我們回頭看看民國時期的建筑。一批海歸建筑師,在國外受的教育,具有當時世界先進的設計理念和手法,但他們的作品仍然在傳承我們自己的文脈。到了解放后,鋼筋混泥土開始大量運用,這使得建筑結構發生了巨大變化。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很重視建筑的實用性和功能性,這也造就了七八十年代一大批“火柴盒”的誕生。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對精神層面的需求日益增強。到八十年代,整個建筑學術界開始提出,我們能否將民族性的建筑文化傳承下來。這在當時是一個課題,但很少有人去實踐。因為建筑材料、工藝手法與過去完全不同了,當代人的審美觀也發生了改變。雖然一些城市也嘗試過,比如在樓頂統一加蓋綠色琉璃瓦等等,希望傳承本民族的審美文化,但這樣的做法按今天的眼光看,顯然是失敗的。
通過十年的時間檢驗,清華坊成為了你自己的一個起點,你是如何看待的?
這畢竟是我們的第一個項目,我和我的團隊也受到了自身的觀念認知、能力水平等方面的制約。以現在的眼光看,清華坊實際上是一件很“做作”的產品,有些“矯揉造作”。因為我們更多使用的是“加法”,即在原來的結構上用裝飾的手法加上了一些表現民族特征的“符號”。說實話,在當時我們自己也不知道用現代的工藝和材料怎么樣去傳承我們民族的文化。我們那時的手法只是一個嘗試。但在十年前,人們會覺得它很不錯,在當時來講,算是具有開創性的。現在我反而覺得,我們跨的步子還不夠大。
后來做廣州清華坊的時候,我們吸取了成都清華坊的一些經驗教訓,整個建筑看上去就沒有那么“做作”,因為我們知道要做一件什么樣的作品,所以在項目前期,心中就有一張比較完整的圖紙。2004年《新周刊》將廣州清華坊評為年度建筑,就是因為它看上去很樸實。
古人講“繁自簡出繁復簡”。您剛才也說到,用加法來完成的建筑看上去會很“做作”,那你后來的設計理念是否也開始從“減”了?
縱觀這十年的設計建筑歷程,我和我的團隊一直在努力探索:怎么樣將新東方主義的建筑風格,從“做作”轉變為自然。讓這些建筑在風格上渾然天成,而不是通過外在元素的疊加來實現。所謂的自然,就是將傳統文化與現代思維結合得更貼切,更舒適。所以后來的這些項目,從外部元素來講,是越來越簡單。
到中國會館時,傳統文脈只是我們頭腦中的一種意識,在設計過程中,逐漸把它浸淫到自己的骨髓里去。
這十年來在建筑方面有了怎樣的思想感悟?
第一是打破地域界限。原來我們做清華坊的時候,是著眼于全中國這個概念。我們當時并沒有刻意去強調項目在四川的地域性,現在就更不去強調地域性,不去過分強調它究竟屬于南派還是北派,中國還是東南亞。但我們會強調,它是東方的建筑。第二是傳統與當下的結合。無論是清華坊還是中國會館,有一個初衷沒有變,那就是一定要做出符合現代人生活方式和現代人審美觀,同時要傳承本民族文脈的作品。這就需要我們一方面要吸收現代設計的營養,另一方面要對我們自己的傳統進行“揚棄”。這包括了兩個內容:發揚應該發揚的、拋棄應該拋棄的。
中國會館的直觀感受就是一座大院子,它的設計理念和思路是否遵循中式庭院的體系?
中國會館的立意就是“河邊上的院子”,因為風光如畫的中河環繞整個地塊。最初的想法是能不能把過去的四合院用一種更現代的方式表現出來。比如老四合院中堂屋的位置仍然是我們的會客廳,各個廂房的組織安排都是按長幼排列有序的。中國會館,在空間感受和空間序列上,都基本上遵循過去的傳統。但內部房間的組織就完全不同了。
從規劃上講,街道都很直,井字形的。五百多畝地嚴格來講跟過去的縣城面積差不多大小,所在規劃上也借鑒了過去傳統的規劃手法,井字形街道排列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讓坐落其間的院子都能有一個非常好的南北朝向,這與中國傳統的建筑風水也是符合的。
另外,在規劃上我們沒有設計所謂的景觀節點,因為這里的街道和穿插其間的河道從景觀上講已經非常豐富,所以我們覺得沒有必要去營造太多的景觀節點來吸引眼球,而且有可能會破壞原有街道的空間尺度感,適得其反。
相比而言,我們對空間尺度的考慮更仔細,什么樣的寬度,人們的感受最舒適,這些方面是我們關注的重點。比如道路的寬度,建筑的間距,都有非常細致的設計。有時候,街道距離適當一些,反而更親切,更近人。以前的老街坊,尺度都不寬。
可現在是2011年了,與現代生活會不會有些脫節?從消費者角度出發,中國會館的設計如何讓他們接受?
國人尤其是我們這代人,都有一種院落情結和街坊情結。我們最初就已經定下了一個基調:在傳統文化的榮光里,體會絕對現代的生活。所以中國會館的風格意象選擇,是在簡約風格下體現出傳統內涵,又區別于單純的仿古建筑,這里面牽涉到形式與內涵的取舍與平衡。比如在中國會館里,我們依然沿用了傳統的瓦屋面,但不是傳統的土瓦,而是現代的合金材料,看上去會更整潔,現代味更重。我們也不能把簡約做到極致,因為站在開發商角度講,我也必須要考慮到消費者的接受程度。
中國會館是您傾注了極大心血完成的力作,對這一項目你有怎樣的評價和期望?
應該說,就我而言,中國會館有條件成為我個人設計開發生涯中的一個里程碑項目。中國會館將是我個人很難超越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