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音樂永遠是,你去挑戰觀眾,讓觀眾挑戰你。在多元的文化風潮下,要敢于擁抱挑戰。新的傳統,需要新的思維注入其中。我認為音樂是一種實現自然和人之間和諧的象征,并觸及到人類靈魂最深處。貝多芬就是禪師啊,擁有自由的想象空間,擁有真實的自我。音樂是震撼人心的表達方式之一,通過修禪,來達到音樂的一種極致,或許是最直接的一種方法。
年輕的時候非常在意外界的評價。尤其是讀音樂學院的時候,總要求自己每一部作品都是一塊石頭,必須激起千層浪。現在年紀大了,人也越來越平和。作品不是靠音量分貝的高低,不是靠形式的極致來把人震傻,而是應該企及人的靈魂。
我們都希望通過音樂展示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中國在世界上保持長遠影響力的基礎是中華文化與哲學,而交響樂是傳播中華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音樂可以構建文化傳承和文化信仰方面的橋梁。
——譚盾
2010年,譚盾在上海朱家角打造了世界第一個聲音博物館。以“視覺”展出音樂,讓觀眾坐在“水上”看演出。將自然的聲音與建筑融為一體,成為流動的音樂,看得到,摸得著。世博會期間,2011年4月,譚盾攜昆曲王子張軍,以新版實景水樂和實景《牡丹亭》展示了一曲和諧的自然交響樂。
譚盾已經是當今國際知名的華人音樂家,他所獨創的交響嘻哈樂、交響爵士樂、交響搖滾樂和交響原生態等音樂形式,打破了常規,充滿新鮮的沖擊與元素,又巧妙地承載了厚重的文化,制造出生動的立體感,跨越東方與西方,兼具視覺與聽覺效果,是具有歷史感的、可以看的音樂。
2001年,譚盾以電影《臥虎藏龍》的音樂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原創音樂配樂獎,成為繼《末代皇帝》作曲蘇聰之后,獲得奧斯卡電影音樂大獎的又一個中國人。這讓更多音樂圈之外的中國人知道了譚盾的名字。譚盾將中國的音樂和傳統文化介紹出去,隨著他的成功,華人的音樂舞臺也得以更加寬廣。
2008年,他為北京奧運會創作了一首《擁抱愛的夢想》。2010年,譚盾成為上海世博會的文化大使,他說,文化大使就是文化志愿者,應該更好地推動中西文化交流。世博會期間,他利用每一次與各國藝術團及媒體接觸的機會,推廣上海世博會的主題和理念,鼓勵世界各地人民到上海參觀,零距離體驗中國的文化。世博期間,譚盾積極地與來自世界各國的年輕藝術家合作演出,傳達各個國家獨一無二的聲音,影響中西文化交流的未來。
在自己的音樂享譽全球的背后,譚盾盡情體會著身而為人最平凡的天倫之樂:與父母相伴,與妻子相愛,與孩子一同認識世界,深深眷戀著家庭的溫暖,而同時他依然不停地走在藝術的路上,體驗著最新鮮的音樂歷險。
譚盾的音樂充滿戲劇性與儀式性,他雕塑聲音,并把每一種東西轉變為饒富興味、難以界定卻又非常容易聆賞的體驗。
音樂與童年
1957年8月8日,譚盾出生于湖南長沙絲茅沖一個普通的軍人家庭,父親在部隊工作,母親是部隊醫院的一名醫生。譚盾從小并沒有比一般人更好地接受音樂熏陶的條件。說起譚盾與音樂結緣,還帶有一點傳奇色彩,小時候在鄉下,譚盾最喜歡追隨民間為紅白喜事做道場的樂師,譚盾認為這些人能夠用音樂與前生來世對話,譚盾也想成為這樣的藝人。因此他違背家人讓他學醫的愿望,總是拿著把破舊的琴一直苦練。 正是這樣,學生時代的譚盾用《東方紅》和《我愛北京天安門》這兩首曲子的旋律,就自己改編和創作出了第一首作品——《夢見毛主席》。譚盾還曾經想象用水、用石頭和紙,制造出來美妙的音響。如今,他已經把童年的這個奇思妙想變成了現實。如今已經成為先鋒音樂標志的水樂、紙樂和金樂的雛形,不過是譚盾童年的時候,常受父母責備的在飯桌上敲杯撞碗的舉動。
音樂與夢想
譚盾1975年7月高中畢業后,被下放到雷鋒的故鄉——長沙望城縣黃金鄉。眼看著少年時期的音樂夢想似乎徹底破滅了,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一場從天而降的災難,鬼使神差般地把譚盾推進了音樂的大門。1976年湖南京劇團下放演出時,發生了翻船事故,團里的很多音樂家失去了生命,省里決定從農村招一批農村音樂家進城,重新把京劇團組織起來。
譚盾這才得以有機會,以農民音樂家的身份進入了劇團工作,就這樣,時間很快到了1978年,這一年國家恢復高考,中央音樂作曲系首度招生,不甘心在縣級文工團做一輩子樂手的譚盾,感到實現音樂夢想的機會到來了,然而當時全國有數以萬計的音樂愛好者懷揣著同樣的夢想,能從這些精英當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譚盾參加考試的樂器,僅是他那一把破舊的只有三根弦的小提琴。
為了自己的音樂夢想,譚盾到了美國。剛到美國時,譚盾經濟比較拮據,他不想去打工,他認為打工不浪漫,在好友艾未未的提示下,他決定去街邊拉小提琴,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涯。從此,開始了“腳踏兩條船”的生活。他一邊求學于哥倫比亞大學朱莉亞音樂學院,一邊還活躍在紐約下層人物中間。街邊拉琴賺來的錢讓譚盾經濟好轉,但他依然放棄了賺錢,下定決心去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獲得了卡耐基音樂廳的職位,獲得了實現音樂夢想的平臺。
音樂與電影
大家所熟知的譚盾配樂的電影,按時間排序,包括《致命感應》、《英雄》、《臥虎藏龍》和《夜宴》。其實,譚盾在去美國之前,還為吳子牛導演的《南京1937》寫過電影配樂。從《致命感應》到《夜宴》,可以清晰地看到譚盾在電影配樂的不斷成熟,他對西方聽眾的音樂心理了解不斷加深,對評論界的口味也了解更加透徹,在此基礎上,他能夠將中國傳統樂器和夕陽樂隊調配的更巧妙,因此,他贏得了西方觀眾。譚盾骨子里是一個創作古典音樂的浪漫主義者。《致命感應》中,譚盾接受了導演的建議,通過配樂,表達出不同的聲音。譚盾琢磨一段時間后,在配樂中加入了澳大利亞土著人樂器作為音樂的模式,澳洲土著音樂大部分是原始打擊樂器,節奏感很強,正切合了這部動作片的風格。譚盾說,為《臥虎藏龍》配樂,是他人生的轉折點,過去他只是在專業圈子里得到認可,而《臥虎藏龍》讓全世界知道了他的名字。譚盾為《臥虎藏龍》所作的音樂充分展現了他在這一領域的創作理念和聰明才智,以及融會貫通的本領。從創作手法的角度看,譚盾走的是“民族樂器+西洋樂隊”的路子。他請來了在深受西方公眾喜愛的馬友友演奏大提琴貫穿整部配樂,使其錦上添花。從樂器角度看,除了西洋弦樂隊之外,民族樂器大致用了竹笛、蕭、二胡、熱瓦甫、葫蘆絲和中國鼓等等。這些樂器對中、西觀眾都比較陌生。《南行》一段用了竹笛,讓人感受到靈秀的江南水鄉的韻味,《永恒的誓言》用了維吾爾族樂器熱瓦甫,又讓人感受到大漠孤煙直的邊塞風味。動作場面則是用了中國鼓,當出現飛檐走壁的鏡頭時,激揚的鼓聲使人感覺蕩氣回腸。
音樂與愛情
譚盾對妻子是一件鐘情,從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對自己說,這個女人將成為自己的妻子。他們在認識兩小時后,決定結婚了。譚盾在微博上寫到,老婆在哪家在哪,兒女在哪魂在哪。
譚盾說,自己年輕時從沒想過要結婚,總是擔心女朋友會限制自己,所以很怕結婚。但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天他在等一些朋友一起去劇場看戲,在等朋友的時候,馬路對面走來一個“特別奇妙”的女子,當時她正好在等綠燈,譚盾看了一下暗自說:“這個人應該是我太太。”譚盾和朋友走過去,和那個女孩聊天。本來譚盾以為這個女孩是個超級模特,結果對方告訴他,自己是讀MBA的學生,剛剛畢業,馬上要從紐約派駐中國工作。這個意外讓譚盾覺得很有意思,“本來是一個異想天開的自我玩耍,結果沒想到越來越有意思了,那索性我就繼續吧。”
因為女孩胃疼,譚盾跑去一個很遠的酒吧為她找了杯熱牛奶。結果回來的時候,發現其他人都走了。于是兩人一起去了酒吧聊天,談藝術,談管理。之后譚盾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西藏?”女孩同意了。后來,他們一塊去了西藏。他們的愛情也修成正果,并延續至今。
THE WAY OF MUSIC
我享受當下
專訪音樂家譚盾
文/孫定翠 圖/ELITE
你的音樂創作,橫跨中西,融合古典與現代,你是如何在多元的想象和維度中把握平衡,融會貫通的?
一個卓越的藝術家,需要有開闊的眼界,寬廣的知識面,多元化的考慮。我之所以能夠這樣,是因為我從小對稀奇的事情感興趣。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城市,恰恰可以給我靈感。我喜歡在繁雜的上海和吵鬧的紐約去尋找孤獨。我在寂靜和安靜的時候,不會感到孤獨,而是感到寧靜和舒適。
你曾說,自己是從中國到世界,再從世界回到中國。能重點介紹下你在將世界音樂帶給中國觀眾上的努力嗎?
很多,比如說,上海朱家角水樂堂,水樂堂是我和日本磯崎新工作室共同設計建造,它確立了一個全新的建筑音樂觀念:從建筑上把德國的包豪斯(Bauhaus)建筑理念和我的明豪斯(Minhaus)建筑理念結合起來。Bauhaus是以工業廢墟,廢舊工廠改造為特點,Minhaus則以江南老房子改造以及明代家俱的極簡主義為特色。水樂堂是由古鎮老宅修整而成的21世紀多功能空間,它融合了環保的理念、水鄉的文化和天人合一的哲理,也成就了我對音樂空間的一個夢想。其極簡的建筑設計為音樂和視覺留出了無限的空間,而老宅外貌依舊保留著水鄉民居的原始風貌
藝術家的生涯分為很多階段,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哪個階段?
對我最重要的是現在這個階段,因為你永遠在變,就像天氣一樣。你永遠不能去后悔你曾經走過的路和做過的事情。后悔是沒有意義的。你能夠把握的,能夠做的更好的,只能是現在這個空間和時間。每一個現在都是一個機會,是你對過去的認識和未來之間的橋梁。我珍惜每一次正在發生的事情。比如現在和你們的交談,我覺得特別享受,特別美好。生活的驚喜永遠在你不知道、不自覺的情況下,走入你的生存,走入你的未來。
實景水樂堂,在演出過程中,我們也聽到了河對岸圓津禪院僧人的吟唱,為什么要引入這些特殊的元素?
朱家角的圓津禪院和水樂堂隔水相望。水樂堂演出時,正是僧人做“晚課”的時辰。水樂堂的兩層結構展現了上層木質Minhaus和下層鋼結構Bauhaus的極簡禪思,也把室內變為室外,室外變為室內,把心靈環境帶入水樂堂。流進、流出水樂堂的河水是連接彼岸的禪聲和室內觀眾心聲的聲音橋梁。只有聽到彼岸的禪聲時,“建筑音樂”的實景水樂才能有機的和觀眾分享。
建筑是凝固的音樂。你的東方Minhaus與西方Bauhaus理念是否也引伸了“禪聲與巴赫”的音樂碰撞?
我有一天在朱家角的河上,聽到河對岸圓津禪院的僧人吟唱,美極了。寧靜中我有了一種幻覺,好像聽到了音樂圣人巴赫在唱歌。這種“天人合一”、“東方與西方”的幻覺,成全了我決定把建筑和音樂溶于“水樂堂”的想法。于是我找來磯崎新工作室駐華首席設計師胡倩和高橋邦明。我說要把河水引入屋里,再流出去,觀眾和演出者猶如獲得洗心的經歷
你的家是怎樣的布置的呢?
我的家很簡單,很舒適。我認為最大的豪華是簡單,最大的困難也是簡單。就像美國小說家在臨終前說,我要是再有一些時間,我可以把我的小說寫的更加簡單。家之所以舒適,之所以簡單,就是因為要花費很多的時間才能達到。
在家中,你最喜歡的角落?
衛生間。我到任何一個地方,我都要看它的衛生間,我曾經和紐約的環保局和衛生局有過一次有意思的交談。我們去每一個地方檢查,都是去衛生間。第一看它的品味,品位高,說明美的素質高,美的素質高,說明環保意識強,環保意識強,就是環保、衛生。我家的衛生間裝修特別講究,而且我喜歡洗淋浴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最近在新家坡有個很好玩的建筑,在天頂上可以游泳,和遠處的海相互呼應。我覺得,我到那里游泳,覺得來到家一樣,我覺得家應該有個這樣的浴池。
日常生活中,最大的嗜好是什么?
美食。美食與身體,音樂欲望、建筑等關系密切。
回國后,眼中的東方文化,有什么變化?
變化是有的,但是不是很大,因為很多東西是骨子里就有的,不會因為時間地點而變化。
有人問我,你為什么一定要對中國的東西感興趣,就像你怎么對中國食物感興趣,這是骨子里有的。人家喜歡從你最熟悉的血液中找到樂趣,而不是從你最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