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日“品”字比較

摘要：“品”字有多種含義，其中王力（1958）曾在其著作中指出，“物品”意的“品”字源于日語。梳理漢語“品”字的發(fā)展可以發(fā)現(xiàn)，漢語“品”字曾經(jīng)表示過“物品”意，且對日語“品”字的意義、讀音、詞性等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其中，日語“品”字的“物品”意與詞尾用法也在此基礎上逐漸演變過來。后來，在日本翻譯西洋語言時，日語“品”字被選用為“某一種類物品”的最佳譯語，然后重新回歸到漢語中影響漢語“品”字。可見，“品”字在漢日兩國語言歷史的發(fā)展中具有鮮明的特色，是中日詞匯相互滲透的重要一例。

關鍵詞：王力；品；物品；種類；詞尾

中圖分類號：H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07-0264-03

高名凱等著《漢語外來詞詞典》中明確記載“作品”、“舶來品”等詞源于日本，是日語意譯英語的譯詞（《漢語外來詞詞典》55頁，411頁）。王力先生在《漢語史稿》中也指出，五四以后，受西洋語言的影響，現(xiàn)代漢語中出現(xiàn)了新興名詞詞尾“品”、“性”、“度”，其中，“品”字當“物品”講時，則來自日本（《漢語史稿》270頁）。另外，周日安（2002）從文化角度分析了“品”字形結構漢字的會意功能。李建武·孫之卓（2005）則借用漢字字形結構解析了文學作品的情節(jié)發(fā)展及安排。鞠毳毳（2008）詳細介紹了三疊同體品字形字的結構特點、表意類型。袁英（2009）考察了“品”字形漢字所反映出來的古人數(shù)的概念及其哲學思想，并得出“結構相對平衡是漢民族文化表現(xiàn)形式的一個顯著特征”的結論。

上述“品”字研究主要是從字形的角度考察“品”字的文字結構、文化內涵以及文學影響。然而，在漢語的發(fā)展歷史中，“品”字是否曾表示“物品”意？日語“品”字的“物品”意怎樣形成的？是否受到漢語“品”字的影響？日本在翻譯西洋語言時，“品”字又是怎樣成為“某一種類物品”的最佳譯語？其又是怎樣影響漢語“品”字的發(fā)展？圍繞這些問題，本文將通過梳理漢日“品”字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使用情況，考察其讀音、意義、詞性的變化發(fā)展，探討漢日“品”字的關系以及中日詞匯的滲透問題。

一、漢語中的“品”字

1.漢語“品”字意。《說文解字》作“口，苦后切，人所以言食也，象形”，“品，丕飮切，眾庶也。從三口”（《說文解字》“口”與“品”字詞條）。即“品”字是由三個表示言或食的“口”組而合成，最初解為“眾多的”，具有形容詞功能。關于古漢語“品”字，《漢語大詞典》所列“品”字的其他用法及意義有：（1）名詞：品性，品格；標準；琵琶、月琴等弦樂器上的弦枕木，亦稱“柱”；物品，物件；（2）動詞：品嘗，體味；評價，衡量；按一定的標準、等第安排；演奏樂器；（3）形容詞：相同的，等齊的；三“口”合成“品”字，故常作“三”的隱語；（4）詞尾語素：事物的種類；等級，等第；中國封建社會官吏的等級；佛經(jīng)的篇章（《漢語大詞典》上卷“品”字詞條）。

據(jù)《現(xiàn)代漢語大詞典》，現(xiàn)代漢語“品”字的用法和意義與古代基本相同，但本義“眾多的”、“標準”、“弦枕木”、“安排”、“佛經(jīng)篇章”等五個意義已經(jīng)基本不再使用（《現(xiàn)代漢語大詞典》“品”字詞條）。另外，“品”字作詞尾表示“某一類物品”已廣泛使用。

2.漢語“品”字的發(fā)展。古典漢語的“品”字意主要是：（1）本義“眾多的”，如：“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易·坤》）；（2）“品性，品格”，如：“請問品善之體何如？”（《新書·卷八·道術》）；（3）“種類”，如：“政有三品：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強者之政脅之，夫此三者各有所施，而化之為貴矣”（《說苑·政理》）；（4）“封建社會官吏的等級”。如：“制爵五等，祿士三品”（《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

雖然古漢語的“品”字亦表示“物品”的概念，如：“籩豆之實，水土之品也”（《禮記·郊特牲》），但并不如“物”字表“物品”廣泛，此從用例“《春秋》理百物，辨品類，別嫌微”（《春秋繁露·玉英》）中便可窺視一斑。另外，作為詞尾語素的“品”字也并未表示“物品”。

到了現(xiàn)代漢語，“品”字多用于表示（1）“某一類物品”，如：“作品”、“商品”等；（2）“品格”，如“人品”、“品德”等；（3）“封建社會官吏的等級”，如：“九品芝麻官”等。

二、日語中的“品”字

1.日語“品”字意。據(jù)《全譯讀解古語辭典》，古日語 “品”的常用音有“しな”和“ほん” 兩種。

“しな”音“品”字是來自“信濃（しなの）”、“更級（さらしな）”、“山科（やましな）”等表示地形的詞，主要是用于描述高低，然后轉義成表示序列、等級、差別、好壞等意思（《日本國語大辭典》第10卷，“しな”音“品”字詞條）。此讀音的“品”字一般單獨作為名詞使用，具體表示種類、差異；身份、地位；段、等級；品格、品位；立場、事情、事情發(fā)展的趨勢；趣味；做法、方法（《全譯讀解古語辭典》“しな”音“品”字詞條）。

“ほん”音的“品”字主要用于佛經(jīng)的翻譯，且多為詞尾。此讀音的“品”字一般表示：皇室親王地位的稱呼；官位、身份、階級；佛經(jīng)等典籍中表示篇、章、段（《全譯讀解古語辭典》“ほん”音“品”字詞條）。

現(xiàn)代日語中，“品”字的讀音一共有三種：“しな”、“ほん”、“ひん”。

“しな”音“品”字的意義有：物品、東西；商品、貨品；種類；品質（《日漢大辭典》“しな”音“品”字詞條）；“ほん”音“品”字的用法與古日語相同，且由于其專業(yè)性，一般只出現(xiàn)在佛經(jīng)等古代典籍中。

“ひん”音“品”字的主要詞性及意義有：（1）名詞：種類、品種、物品；品格；品質；（2）量詞詞尾：用于計算樣數(shù)或件數(shù)的量詞，多用于點算食物；（3）名詞詞尾或詞頭：物品；價值、好壞、等級；種類、各種各樣的（《日本國語大辭典》第17卷，“ひん”音“品”字詞條）。

2.日語“品”字的發(fā)展。古典日語中，“しな”音“品”字常用意主要是：（1）種類。如：“およそ吟詠するもの、品あり。歌は基なり。”（《去來抄》）；（2）地位。如：“人の品たかく生まれぬれば、人にもてかしづかれて、隠るること多く、自然にそのけはひこよなかるべし。”（《源氏·帚木》）；（3）等級。如：“御階の中の品のほどにゐたまひぬ。”（《源氏·若菜·上》）（《全譯讀解古語辭典》“しな”音“品”字詞條）。“ほん”音“品”字常用意為：①律令制中貴族的官位。如：“一品親王”、“品位田”、“無品”；②佛經(jīng)等典籍中表示篇、章、段。如：“普門品”、“品數(shù)”、“品題” （《全譯讀解古語辭典》“ほん”音“品”字詞條）。“ひん”音“品”字并未普及。

古典日語中，當表示“物品”意時則一般由“物（もの）”字來表述。如：“何も何も、小さき物は、みな愛し”（《枕·うつくしきもの》）（《全譯讀解古語辭典》“物（もの）”字詞條）。

到了現(xiàn)代日語，“しな”音“品”字表示“物品”的意義已被普遍使用。其來源可以追溯到江戶時期的作品，《大藏虎明本狂言》中“十二のしなで縫ふたるがたがた物ただ一まい”的“しな”，以及《南總里見八犬傳》中“尤些少の東西（シナ）なれども。此度の路費を資るのみ”中的“東西（シナ）”（《日本國語大辭典》“しな”音“品”字詞條）xiv。“ほん”音“品”字在現(xiàn)代日語中已經(jīng)很少使用。“ひん”音“品”字則吸收了“しな”音“品”字的“物品”、“種類” 意以及“ほん”音“品”字的詞尾詞性開始在現(xiàn)代日語中普遍使用。尤其在近代西洋語言翻譯中，將“a work，works”翻譯成“作品”，“imported article”翻譯成“舶來品”等（《漢語外來詞詞典》55頁，411頁），“ひん”音“品”字廣泛使用。

三、漢日“品”字比較

古漢語“品”字從本義“眾多的”出發(fā)，逐漸衍生出“種類”、“等級”等重要意義。古典日語“しな”音“品”字是一個純粹的訓讀日語詞，因為其“等級”意而選用了漢語“品”字作為其漢字標記符號，而此正是由古漢語“品”字本身的含義決定的。

古漢語“品”字雖有“物品”意但并未廣泛使用，而日本《南總里見八犬傳》等中雖開始使用“しな”音“品”字表示“物品”，但也并未完全普及。《南總里見八犬傳》是19世紀江戶時期的日本讀本，其故事構成深受中國古代經(jīng)典《水滸傳》和《封神演義》的影響，因此，現(xiàn)代日語中廣泛使用的“品”字“物品”意，并非由日本人所創(chuàng)造，而是深受古漢語“品”字“物品”意的影響。

佛教經(jīng)典傳入日本，“品”字產(chǎn)生了吳音“ほん”，“品”字作為詞尾也開始普遍使用，為后來“ひん”音“品”字的發(fā)展做了充分準備。

最后，“ひん”音“品”字吸收了“しな”音“品”字的意義表“種類”和“物品”，以及“ほん”音“品”字的詞尾詞性后，開始在現(xiàn)代日語中普遍使用，并重新返回并影響了漢語“品”字的主流意義及詞性。

四、結束語

在漢語發(fā)展歷史中，“品”字雖表示“物品”意，但并未廣泛使用。日語“品”字受到中國經(jīng)典著作里古漢語“品”字表“物品”的用法影響，從江戶時期開始表示“物品”意。

隨著時代的變遷，“品”字在日語中的分工漸漸明確并固定下來：“しな”一般作為名詞使用，表示“物品”和“品格”。“ほん”只作為佛經(jīng)等古代典籍中的專業(yè)術語，表示“官位”和“篇章”。“ひん”則作為字音語素，與其他語素組合，表示“……的物品”、“……的品格”、“多種的……”等意義，并在日本翻譯西洋語言時，以其完備的發(fā)展及強大的能產(chǎn)性成為了“某一種類物品”的最佳譯語。然后再通過近代翻譯作品回歸漢語，與漢語“品”字的“物品”意及詞尾用法成功糅合并廣泛使用。

可見，“品”字在漢日語言歷史的發(fā)展中具有鮮明的特色，是中日詞匯相互滲透的重要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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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parison of “品” in Chinese and Japanese

LIN Xiao-lu

（School of Japa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China）

Abstract：The Chinese character“品”，is used with various meanings.One of them is the meaning of “things”，which is come from Japanese (Wang Li，1958).However，after summarizing the development of “品” in Chinese，actually the character once ever meant “things”，but is not very common used.Comparing the development of “品” in Japanese，its meaning，pronunciation and function are in fact effected by the Chinese character “品”，also from which the meaning of “things” were coming.Later，in the translation，the Japanese character “品” was chosen to express the word “things” or “a thing”，and then it just came back to influence the usage of “品” in Chinese.The developments of “品” in Chinese and in Japanese come with their own features，and it is an important example in the mutual infiltration between Chinese and Japanese character development.

Key words： Wang Li；“品” ；things；kinds；suffix[責任編輯 王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