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收集并整理了《費加羅報》網站從2008年3月西藏暴亂至2010年10月世博會結束這段時間內的涉藏報道,分為“奧運會階段”和“后奧運直至世博會階段”兩個部分。通過分析總結其在統計學意義上的量化特征,研究在特定的政治、文化、外交背景下《費加羅報》網站涉藏報道中的西藏形象的變化特點和趨勢。
關鍵詞:費加羅報;涉藏報道;西藏形象
中圖分類號:D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11)09-0216-04
《費加羅報》(Le Figaro)為法國發行量最大的全國性綜合日報,同時也是法國現存歷史最悠久的報紙。其在政治上主要反映右派和右翼保守派的觀點,報紙的主要閱讀人群為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政治、經濟界人士,該報以其權威性與嚴肅性的質報形象而著稱,同時,其僅次于法新社的國際新聞采編能力,也使其在國際社會享有相當高的地位和知名度。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對傳統平面媒體造成巨大的沖擊,生存環境日益惡化的各大法國傳統報紙都建立網站,向網絡媒體轉型,而《費加羅報》網站在這個新的平臺再次搶占先機。新華網引述的法國媒體調查機構2008年的一項調查結果分析顯示,《費加羅報》網站以422.4萬次的點擊率榮膺最受法國人歡迎的新聞類網站排名榜上的第二名,遠勝排名第四的《世界報》網站和位列第十的《解放報》網站。《費加羅報》網站的成功代表了法國主流新聞傳媒的高峰。
法國主流新聞媒體比較關注中國事務、尤其是西藏事務。由于歷史原因和意識形態的分歧,法國媒體報道涉藏事務時所持的立場和國內媒體有很大的區別,涉藏報道的議程設置集中在所謂的“人權問題”、“新聞自由”、“文化殖民”上,往往充當西方政治精英攻擊中國的急先鋒。對法國媒體涉藏報道的解讀因而成為一個非常嚴肅的主題。中央民族大學的劉穎女士選取了1987年1月1日至2004年12月31日《世界報》的涉藏報道,認為“報道內容想象成分較多,和事實存在相當大的差異”[2],西藏的形象高度意識形態板結化,“標準化和文學類型化加劇了20世紀學術研究和公眾想象中‘妖魔化中國’的傾向”。中國傳媒大學的劉繼南和何輝主編的《鏡像中國》一書,辟有專章研究《費加羅報》2000—2003年對華報道的特點。其對華報道中,中性報道占55%,負面報道占30%,且主要集中在人權、政治、社會法律、人物專防、醫療衛生幾個方面。對民族事務的報道往往和人權政治交雜在一起,負面報道較多。本文擬在其既有成果的基礎上針對新的形勢下的涉藏報道進行后續研究,搜集《費加羅報》網站上從2008年3月14日西藏暴亂至2010年10月31日上海世博會結束所有的涉藏報道,以2008北京奧運會的結束為標志劃為兩個階段,并進行定量分析,以了解西藏這個處在中西意識形態碰撞的“旋渦中心”的話語符號的形象變化。
一、研究方法和研究設計
本文主要采取定量分析結合內容定性分析的方法。通過研究兩個不同時間段內的涉藏報道在寫作手法、文本內容、信息來源的變化,并用語料庫檢索軟件AntConc3.2 檢索描述中國政府的關鍵詞的頻數及對中國中央政府與西藏自治區之間關系的定位的關鍵詞及搭配語的使用特征的變遷,分析總結其在統計學意義上的變化趨勢,得出在特定的政治、文化、外交背景下《費加羅報》網站涉藏報道中西藏形象的變化軌跡。
2008年北京奧運會和上海世博會都是傳播學意義上的焦點事件,對于中國國際形象的改變和提升具有里程碑式的效應。本研究選取的新聞文本的時間跨度為從2008年3月14日至2010年10月31日上海世博會結束,分為兩個階段。其中從2008年3月14日至2008年8月30日北京奧運會結束為前奧運階段,主要特點是:達賴集團借策劃西藏暴亂引發國際傳媒對涉藏事務的高度關注,奧運會遭受西方政治非議,中國政府進行危機公關。奧運會的輝煌成功和卓有成效的危機公關極大地提升了中國的國家形象。《華爾街日報》曾這樣報道:“通過舉辦二三十年來最受爭議的奧運會,中國用一場堅定又不失禮貌的盛典讓全世界繳械投降。在北京奧運會中,體育成就最終蓋過了政治非議”。從北京奧運會結束到2010年10月31日上海世博會結束為后奧運階段,這一階段的特點是中國通過舉辦世博會進行新一輪的國家形象宣傳,中國安然度過金融危機并一躍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本文對這兩個時期涉藏報道進行分類匯總,將統計出來數據做成圖表,然后根據得出的數據及圖表進行定性分析和總結。
二、文本分析
“3·14”事件至奧運結束,有效新聞文本258篇,主要為消息報道(181篇,占總數70%)和通訊、專題報道(77篇,占總數30%)兩大類;北京奧運結束至世博會結束共62篇有效涉藏文本,其中35篇消息報道(56%),28篇通訊、專題報道(44%)。消息占主要部分。
1.涉藏報道寫作手法。2008年“3·14”事件到奧運會結束這段時間內有效新聞文本總數為258篇,客觀報道的頻數為29篇,有效百分比為11.2%;諷刺揭露報道的頻數為227篇,有效百分比為87.9%;而褒獎贊揚報道的頻數為兩篇,有效百分比僅為0.7%。相比較而言,奧運會結束后至世博會結束有效文本60篇,客觀報道頻數為14,有效百分比為23.3%;諷刺揭露報道頻數為42,有效百分比為70%;褒獎贊揚頻數為4,有效百分比為6.6%。
根據《鏡像中國》研究《費加羅報》對華報道的統計數據,此報對華報道年均數字約為369篇。報道重點為經濟事務和外交事務,約占50%(經濟的報道約19%,外交為14%,跨國公司在華活動為13%)。對于人權問題的報道占4%,對于政治問題的報道占9%。涉藏報道主要的議題就是人權和政治問題,其所占的比例理論上應為13%,即48篇。從2008年“3·14”事件到奧運會結束這半年時間因“3·14”西藏暴亂此類敏感事件和奧運會這樣大型事件,其發表的涉藏報道數量為258篇(包括中國西藏事務211篇和國際社會涉藏政治事務47篇)遠遠超出歷史平均水平,呈現井噴態勢。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西藏事務和政治、人權、外交雜糅在一起,西藏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地理概念,它始終是西方政治精英階層借以攻擊中國體制的政治符號,是臆想中的“人權地獄”與香格里拉式的天堂并存的幻境。《費加羅報》對話報道中客觀公正新聞占主流,但一旦縮小到涉藏報道這個層面,則可明顯觀察到:負面新聞報道為主流,諷刺揭露的新聞占大多數,意識形態痕跡極為明顯。奧運后到2010年10月31日世博會結束這段時間,隨著奧運會輝煌落下帷幕,達賴集團和西方反華勢力上演的反華鬧劇在全球華人和有良知的西方媒體的揭露下狼狽收場,《費加羅報》涉藏報道在數量上回歸常態,就新聞文本寫作手法而言,在堅持“揭露西藏的共產主義專制”這根政治紅線的同時也開始多樣化,客觀報道增加,更多地關注西藏事務中積極的因素。
2.涉藏報道內容。將兩個時期涉藏報道的內容分布做個對比,我們發現:奧運會之前,囿于西方媒體對西藏落后的傳統認識,加上達賴集團借奧運會之機大搞陰謀活動,《費加羅報》的涉藏報道集中于政治和人權問題,西藏變成高度意識形態化的符號,文化、經濟、科技的信息都被剝離于這個抽象的符號之外。而奧運的輝煌成功,藏獨勢力的陰謀被挫敗,中國經濟實力的增強,《費加羅報》的涉藏報道也回歸常態,報道內容開始出現對旅游、經濟、災難事故、科技的關注,體現出其人本主義的關懷。但政治報道依然占據絕對高位,表現出其對意識形態的“政治紅線”的執著。
3.新聞文本信息來源。2008年“3·14”事件到奧運會結束期間,特約記者采訪信息占28%,中國政府發布的信息占18%,達賴喇嘛集團的信息占45%,國際人權組織的信息占6%,目擊證人反饋信息占3%;奧運會后至2010年世博閉幕特約記者采訪信息占58%,中國政府正式發布的信息占20%,達賴喇嘛集團的信息占13%,國際人權組織的信息占5%,目擊證人反饋的消息占4%。我們注意到來自達賴反動集團的信息比例的降低以及《費加羅報》特約記者實地采訪所得信息比例的增大是促使其涉藏報道向多元化發展的重要因素。尤其是“3·14”事件發生后,西藏實施了戒嚴,由于中國政府沒有及時公布事實真相以及事態發展的官方報道,使得西藏事件出現了信息真空,以《費加羅報》為代表的西方傳媒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采用了達賴集團及國際反華勢力提供的錯誤信息,致使事件真相被歪曲,政府形象受損。奧運會的成功舉辦以及達賴集團的謊言被戳穿,中國的國際形象有所改觀。一方面,中國政府機構面對國際傳媒更自信更開放,《費加羅報》記者能更深入實地采訪獲取第一手資料;另一方面,政府與媒體合作的做法也提升了自身形象,以《費加羅報》為代表的媒體不再相信達賴集團和一些反華勢力提供的虛假信息。但中國政府發布的信息的影響力依然有限,加上西方媒體有置疑官方媒體的信息的傳統,中國政府的宣傳機構在發布信息的及時性、專業性,報道風格的去八股化等方面還需改善。
4.對中國政府稱謂及對中央政府和西藏自治區之間關系的定位表述。涉藏報道在內容上集中在政治和人權領域,本文受此啟發,研究了《費加羅報》對中國政府的稱謂,并用AntConc軟件檢索其前后高頻搭配語以研究其對中國政府的情感取向以及對中國中央政府和西藏自治區之間關系的定位:
從“3·14”事件到奧運會結束期間的新聞文本中,各稱呼出現的總頻次為322詞次,Pékin(北京當局)占35%,la Chine(中國)占41%,régime communiste(共產主義體制)占0.6%,les autorités chinoises(中國當局)占22%,empire(帝國)占1%; 奧運后至世博會結束的新聞文本中,各種稱呼總頻次為166詞次,其中Pékin占52%, la Chine占39%,régime communiste占0.1%,les autorités chinoises占0.6%,empire占0.1%。Pékin、la Chine以及les autorités chinoises都是中性化的稱謂,詞稱謂在兩個時期的頻次都差不多,但régime communiste這樣“邪惡”的稱謂和empire(變體有empire du milieu-中央帝國)這樣揶揄的稱謂所占比例非常少,平均不到1%。綜合來看,《費加羅報》對中國政府的情感傾向以無明顯傾向性的中立態度為主,負面否定的傾向性不占主流。
在稱謂詞的搭配(collocate)方面(左右跨距都設為4),Pékin及la Chine常與Tibet并列搭配使用(在《費》報的話語體系中,西藏依然被視為與中國政府對等的一個政治體);les autorités chinoises的實詞搭配語中有répression(鎮壓,頻次為18次),并與dalai lama(14~15頻次)并列,表明中國政府被描述成達賴集團相對應的“使用暴力”的政治機構;régime的固定搭配語為communiste,其反向對應的并列語為indépendance(獨立),soulèvement du Tibet(西藏起義),反映出其對共產主義的成見及對共產主義體制想當然的“迫害幻想”。
奧運會后至世博會結束,對中國政府的各種稱謂總頻次為166詞次。Pékin出現頻次占52%,La Chine占39%,les autorités chinoises占0.6%,régime communiste占0.1%,empire占0.1%。值得注意的是,被用來與Tibet作對等政治實體稱謂的La Chine的比例減少較多,凸顯暴力色彩的les autorités chinoises這個稱謂的比例也降低不少。反映出《費報》涉藏報道的意識形態色彩趨于淡化。
三、原因分析
法國媒體涉藏報道中表現出對歷史事實和現實的無知和淡漠、充滿臆想的和非理性的“失落的天堂”情結和“人權地獄”情結由來已久,其背后有著極深的文化和經濟因素。20世紀初,癡迷于西藏文化的女藏學家大衛·妮兒游歷西藏后在巴黎出版了《一個巴黎女子的西藏之行》,引起巨大轟動。時值法國工業資本主義高速發展,社會產生巨大變革,工業文明無情地摧毀了田園牧歌式的農業文化。出于對現代化的恐懼,人們本能地對失落的過去產生無比懷念。而具有東方神秘主義色彩的西藏和西藏文化,作為法國人臆想中的“香格里拉”最完美的替代物,蒙上一層詩意的色彩。游歷西藏、報道談論西藏的一切成為一種經久不衰的時尚。劉穎認為,西藏的一切,“繼續作為一種遙遠的、落后的、想象的、獵奇的研究對象”被展示在具有根深蒂固的文化優越感的法國人面前。正因為如此,法國大眾傳媒無法接受西藏地區自1950年和平解放后開始的現代化歷程,他們拒絕接受西藏發展的現實,而沉浸在對烏托邦式的家園的臆想中。正如基督教世界離不開救世主一樣,視藏傳佛教為基督教之有益補充的西方精英一直在尋找能“救贖”西藏的彌賽亞。叛逃的達賴喇嘛以其宗教領袖的特殊身份成為媒體眼中的“東方耶穌”,1987年獲得的諾貝爾和平獎就如耶穌受洗一般標志著達賴被掌握西方話語權的集體所接納。達賴的言行和表演被西方傳媒演繹成為代表政治正確的新圣經,而其神權領袖和大奴隸主的身份則被刻意忽略。西藏在達賴的謊言和西方的臆想中被演繹成“想象的、虛擬的、理想的、傷痕的、具有優越的同情心的、人權后面的政治取向的、意識形態板結化的”幻影,投射在“專制的、冷酷無情的、推行對內殖民化的”異教的“中央帝國(empire du milieu)”鐵幕上。中國政府就如同迫害“耶穌”的羅馬當局,被背上了歷史的原罪,在涉藏問題上成為各種人權衛道士口中的道德對立面。在這條高度意識形態化的“政治正確”的防火墻面前,探究事實真相的努力都被視為異端。
然而,謊言總有被識破的那一天,臆夢終究要面對黎明曙光的到來。從奧運會開始,“中國形象”開始主動出擊,奧運會和世博會猶如兩扇巨大的凸面鏡,將發展變化中的中國的各方面細節以一種特有的暴烈的方式展示在西方媒體面前,西藏變得前所未有的鮮活和豐富。通過對后奧運時期《費加羅報》網站涉藏報道量化的研究,我們發現:想在幾年時間內改變法國報刊幾十年來按政治和意識形態的需要設置的西藏議題是不大可能的,但集中的國家形象公關活動在逐漸消解意識形態對立的痕跡。從報道數量上看,涉藏報道從緊跟政治事件“井噴”到回歸常態;就報道風格而言,涉藏報道保持對人權、民族問題的關注,并將此類議題高度國際化,但其風格和情感取向日漸多樣化;就內容而言,從奧運前的高度政治意識形態化向多樣化轉變;就消息來源而言,法新社還是絕對的主要信息源,但其渠道開始多樣化,達賴集團及國際反華勢力的信息的比重有所下降,來自中國現場的真實的聲音越來越多;就對政府的稱謂和對達賴的稱謂方面,帶有主觀意識形態對立色彩的政治“臉譜”悄然退潮。
四、結論
在涉藏報道的政治議題上,意識形態的隔閡依然存在,西方對東方的文化霸權主義和歐洲中心主義在短時間內難以徹底改變。但公正、客觀、尊重西藏歷史文化和社會現實的涉藏報道正逐漸占據統計學意義上的優勢。刻意制造對中國和西藏形象的誤讀、刻意忽略藏文化主體聲音的囈語者們不可避免地將走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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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