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朱沙并不難,勾引朱沙并不難,愛上朱沙?你是釣魚還是被釣?
1
第一次聽說朱沙的名字是在一間酒館里,一個喝醉的男人拉著我拉家常。他只是失戀了,卻傷心得快要死過去。那個讓醉鬼痛不欲生的女子就是朱沙。醉鬼痛苦的原因一是因為她美,二是因為她有錢。朱沙父親的建筑公司壟斷著這城市80%的在建工地。這本是個與我無關的話題,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不接醉鬼的話。接下來醉鬼的話卻有些意思了,他說那個叫朱沙的女子,最喜歡能說笑話的男人,誰能逗她笑,她就有可能愛上誰。醉鬼曾經準備了一本筆記本那么厚的笑話去取悅她,可是笑話講完了,朱沙就讓他滾?!八f,她不愛我,她愛細眼睛的白皙男人。”醉鬼說完抬頭看了看我說,“就像你這樣的?!?/p>
穿紅皮鞋系藍頭巾的女子就是朱沙。她的打扮太搶眼了,可怎么看,就是一個暴發戶的女兒。美,也是美得很俗。不過是大眼睛白皮膚,嘴唇豐厚,輕微的突出,像隨時在索吻。她這種類型,讓人一想就想到床上。那個醉鬼說得對,她的確有資格叫男人說笑話,然后叫男人滾。
我是刻意來遇上她的。這是一間高級會所,擁有會員卡才可以被接待。而我,恰好是個向往高尚生活的小老板,我有會員卡,我還有吉尼亞西裝和歐米茄腕表。
那個叫朱沙的女子此刻正窩在沙發上看雜志,似乎在等人,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就像醉鬼昨晚所說,她的身邊從不缺男人,她一高興就可隨手送人一幢房子。我迎著她走過去時,我確信她注意到我了。我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她說:“對不起,這里有人了?!甭曇粲悬c沙,像俯耳低語般充滿私密的挑逗味道。
我說:“是誰?”朱沙眉毛挑了一挑,看樣子想說“關你屁事”,也許礙于此處的金碧輝煌,她說的是“朋友”。
我說:“一個男人在老婆的衣柜里發現了奸夫的襪子,先是覺得驚喜,然后又覺得可惜,你知道是為什么嗎?”我的樣子肯定像個神經病,所以朱沙瞪大了眼睛,拿不準是應該發作,還是應該聽我說答案。我繼續說:“驚喜是因為,襪子恰好是他喜歡的顏色;可惜是因為,襪子只有一只?!睂χ胖粓猿至?秒鐘,然后她就投降了,不再趕我走了。事實上我也投降了,我發現笑起來的朱沙,忽然間就起碼小了10歲,像個天真又愚蠢的女中學生。
這天我和朱沙共進了晚餐,一起離開會所時她說:“我給朋友打個電話,說讓我先走?!蔽艺f:“別打了,他還在衣柜里找另一只襪子呢!”我無恥又無聊地賣弄著并不幽默的幽默,可是朱沙很給面子地哈哈大笑,她的笑點如此之低,讓我大感意外。
2
我無恥,其實并不無聊。我的時間很緊,公司的運轉最近十分艱難,而我卻花大量的時間陪朱沙鬼混。我奉承著她,贊她美麗,贊她性感,稱她為女神。其實哪有什么狗屁女神?她不過是暴發戶的女兒,我不過想要她父親手里的定單。我的公司經營慘淡,那個酒館里悲傷的醉鬼就像一枚上帝的手指,特地來給我指引方向。
找到朱沙并不難,勾引朱沙并不難,愛上朱沙?哦,不。我侍奉她,很累。我的錢也經不起這個大小姐如流水般的糟蹋,我急需進入主題,而不是她的身體。
我的主題提出來時,朱沙睜大眼睛看我。她對父親的生意一竅不通,因為一竅不通,所以她的表情迷茫,她說:“這事不能找我爸,他會罵我的。不過很多事,我表哥說了就算,找他一樣的?!?/p>
朱沙的表哥年近40歲,是個肥胖而和善的商人,而且顯然知道我是朱沙的新男人。在酒桌上,他不斷地介紹公司最近的項目,東邊多少畝,西邊多少畝,誰是甲方,誰是投資人,完全沒有把我當外人,令我熱血沸騰。朱沙坐在一邊,無聊地玩手指,看來她對這些事不止完全沒有興趣,簡直馬上就要離席暴走了。
隔一天,在我的再三提示下,朱沙說:“我表哥說交40萬元保證金,西邊那個工地所有的廣場磚和草坪磚以及外墻磚都從你手里買。貨款送一批結一批,保證金3個月后歸還。表哥說,這是規矩,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p>
朱沙說完就去洗澡了,她說她喜歡我的浴室,因為浴缸是桃紅色,可以一邊泡澡一邊睡覺,睡著了感覺自己是公主。我說:“你本來就是公主。”她歪著頭想一想說:“是嗎?沒人告訴過我?!?/p>
今天我卻沒有心思叫她公主。因為我在思考那40萬,如果我知道傍上一個公主還是要投資40萬,也許一開始就不該下這個注。當然,我只是隨便發發牢騷,投資40萬,可以預見到的收益卻是4000萬。所以這天我還是入侵了浴室,朱沙真的睡著了。事實上她是一個尤物,可是因為有錢,男人們撲向她時,很難做到心無雜念。我為朱沙鳴不平,我把她從水里撈起來,濕淋淋地抱在懷里時,忽然有一種久違的疼惜。這時她的眼睛卻睜開了,定定地盯著我,她問:“你接近我,就是為了那筆生意嗎?”
我不回答,因為無論什么樣的答案都不會令她滿意。我說是,她會馬上一腳把我踢開;我說不是,她會說,放屁。
3
朱沙失蹤了,在我的40萬打進她表哥的賬戶以后。我被騙了。天地建設老板的千金的確叫朱沙,可惜是個快40歲的已婚婦女,不是那個花我的錢、睡我的浴缸的女子,她是誰?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我一無所知。
我的小公司關門了,本就風雨飄搖,實在經不起一筆40萬元的損失。而且這種受騙的過程,都羞于向人啟齒。醉鬼和朱沙以及那個胖表哥都是一伙的,他們早就釣好了我這個急于轉運的小老板,于是編一個圈套來讓我鉆。
太恨了,恨得放不下,于是晚上做夢也夢到她,夢到她豐厚的唇,輕浮地壓上來,在我額上留下一個吻痕,照照鏡子,卻是一個鮮紅的“V”。我在那個待拆遷的破敗街道單元樓的頂層找到朱沙時,她用一種無畏的表情看著我。是她叫我來的,之前我以為今生休想再與此枚騙子相逢??墒撬约核蜕祥T來,給我發短信說“救我”。
朱沙需要被營救嗎?收到短信,我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紅皮鞋藍頭巾的女子,在一艘即將沉沒的輪船上,站立不穩地打出“SOS”的標語。然后馬上勒令自己打住,我來,是想找回我的40萬,還有,想看看這群騙子還要玩什么花樣。
朱沙沒有花樣,她被那兩個同伙甩了。確切地說,朱沙不聽話。所以,他們把她開除了。朱沙還是那個朱沙,樣子沒有變,穿著沒有變,甚至眼神都沒有變,可頃刻間,她就清澈了起來,仔細一看,厚重的唇膏沒有了,深到眼瞼的紫色眼影也沒有了,她無緣無故地投靠了我。
朱沙17歲就出來混,沒有做過正經工作,卻永遠在吃香喝辣,因為跟著醉鬼和胖子,她只需有一副能騙到人的好皮囊就夠了。可是好皮囊總有一天會沒有的。20歲以后,朱沙便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到25歲還沒有思考好,然后遇到我,她覺得自己想好了。她要找個好人,洗手上岸,嫁人生孩子。可是我是不是個好人,她不太確定。于是就讓上帝來決定,如果我留下她,我就是那個好人;如果我把她送進監獄,那是她罪有應得。
朱沙安靜地說完自己的故事,然后等著我做決定。
我做什么決定?我把她從那幢舊樓里揪出來,帶她去了飯館,點了一份水煮魚。我這樣的姿態,絕不是要送她進監獄的姿態。所以朱沙看出來了,她安全了,所以她放了至少一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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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朱沙睡在我身旁,一直抱著我,一直抓著我的手。我不恨她了,當她發來短信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很想念她。我不知不覺對她產生了感情,這真是令我始料未及。天亮的時候朱沙說:“給我講個笑話吧?!痹谥焐车男序_生涯中,唯有這一點是真實的,她真的喜歡聽笑話,而且笑點真的很低。我說:“我講一個開頭很恐怖,過程很可笑,結局很悲傷的故事吧。我說,從前有個鬼,他放了個屁,然后就死掉了。好了,講完了?!边@一次朱沙卻沒有笑,她靜靜地盯著天花板,忽然說:“我和你之間,會不會也是開頭很恐怖,過程很可笑,結局很悲傷?”
立秋這一天,陽光下我發現朱沙的紅皮鞋已經舊了,裂著蒼老的皮紋。朱沙在太陽底下被警察帶走,同被帶走的,還有醉鬼和胖子。他們在一家川菜館被擋獲,警察沖進去的時候,朱沙正在對醉鬼和胖子表決心,說自己再也不三心二意了,一定跟著他們好好干事業。于是雙方言和,推杯換盞??吹骄?,醉鬼和胖子臉都青了,第一個反應就是看朱沙,朱沙只顧埋頭吃菜,整盤的回鍋肉,直吃了個干凈,直到警察喝令她蹲下才停住。
我趕到時已經晚了,收到她的短信是在半小時前,她說:“我要拿回你的錢,因為你是好人,因為我愛你?!蔽覐膩頉]有對朱沙提過那筆錢??墒侵焐承睦锞褪沁^不去,因為我賣掉了房子,我重新躋身打工者的行列,我精心計劃著寄給老家父母的生活費。于是她疼了,沒辦法再心安理得。
朱沙被帶上警車,卻忽然扭過頭,沖著我大聲說:“我主動報警,屬于投案自首,會很快出來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朱沙沙啞的嗓音因竭力提高音量而近于失聲,有些字沒沖出喉嚨就斷了。可是她的眼睛閃著光,整張臉都閃著光,那種激昂和明亮,就像從不會被辜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