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泡好一杯福鼎白茶,裝在隨身的包里,從家里出發,按照建偉兄給的行走路線,經溫州,飛廣州,再飛達州,下午5點從達州坐車,直插大巴山深處的鎮巴小城。
泡好的茶到了賓館已是淡而無味,看到桌上有一提茶葉,深綠色的包裝盒上印著“漢中仙毫”四個銀色隸字,細看還有“楮河銀針”的品牌名字。打開其中一個,里頭一個錫紙袋,內有50克“楮河銀針”綠茶。扯開了錫紙,一股幽香直抵鼻尖,甩一甩頭,它還在鼻尖。
散發開來,整個房間便都是春天的味道。
但第二天,沒有安排我去看茶山,我在主辦方的安排下,去看新農村、農民別墅。每到一個家庭,就喝一杯主人遞來的“秦巴霧毫”,一路上茶香相伴,益發想見識那高大的茶樹。途中,我詢問當地文友,他們告訴我,大茶樹山上有,和別的樹長在一起,遠看分辨不出來。但我突然看到了路邊山頭的一個茶園,和我家鄉的茶園別無二致,一排排梯形上升,占據山頭,令我震驚。
說起茶和人的命運,他們跟我提起了一個名字。在鎮巴,這個名字和“秦巴霧毫”連在一起,和鎮巴的茶連在一起。
這個人叫蔡如桂。
那年春天,萬山披綠,春茶吐翠。對《茶經》爛熟于胸的鎮巴縣蠶茶站年輕茶技干部蔡如桂跟隨老李第一次上鎮巴茶山。可一直到了山頂,他還沒見著一片茶山一株茶樹。
“茶山茶樹呢?”他問老李。
“這不是嗎?”老李指著眼前的山坡。
“什么?”這里茶樹與白楊混長,與他想象中的齊整的茶山茶園差別太大。
那么茶葉呢?他們來到一戶農家,院壩分明攤曬著茶葉,可是卻有一條狗臥在當中,一群雞在茶葉中扒拉。這怎么行?他要攆雞狗卻被制止,原來茶葉中撒著苞谷粒兒,專門讓雞刨狗挖,代替人工翻曬,雞糞狗屎也就混雜其中……
此情此景,他心情不能平靜。他清楚記得陸羽《茶經》所記載的巴山分明就指此地,初讀時,充滿詩意的“巴山峽川”就在腦中生了根。這個1966年安徽農學院茶葉系畢業的高才生,當年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1968年分配工作時(因“文革”延誤)主動提出與患了肝病卻被分往鎮巴茶區的同學張文柱對換,表面上看是一時心血來潮,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來鎮巴。
他萬沒想到歷史悠久的茶葉誕生地,管理和制作還停留在原始階段。《茶經》記載錯了?這兒茶真的不好?他舉目四顧,皆高山密林,多云多霧,天時地利俱佳,高山云霧出名茶啊!癥結在哪兒?
他決心改變這一切。他自制炒鍋和木盆,住進茶農家里,全不顧及夜間跳蚤叮咬、半菜半糧飯食,全身心投入到茶葉制作中去。打開背上山去的書籍和實習筆記,對癥下藥,比較配方,完全按照科學的方法選料,揉搓,烘炒,晾干……結果,制出的茶葉與老鄉喝的茶完全兩樣:形狀優美,湯色鮮亮。鎮巴的相關文獻說,為了茶,他摔傷了一條腿,碰壞了一只眼,承受了長達6年的不白之冤。
40多年過去,鎮巴茶的歷史記載著蔡如桂的貢獻:第一次研制成功了陜西名茶“秦巴霧毫”;第一家采用除氧保險技術;第一家在鎮巴推廣密植速成栽培技術;第一個成功引進茶樹優良品種并大面積推廣。
其實,任何一種優質茶葉的培育和制造,都浸潤著一代乃至幾代茶人的心血和汗水。聽完蔡如桂的故事,面對一杯鎮巴茶,我肅然起敬。
從鎮巴回程,我照例泡一杯茶帶在身上,但這次我泡的是鎮巴茶。
責任編輯:蔣建偉
美術插圖:林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