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之友》曾載《既有“親人”何謂“無人”》一文(以下稱為《既》文),當初甚為作者獨到的理解與難得的質疑叫好,現在卻為《山中訪友》的作者李漢榮先生的創作叫屈。
以構思新奇、想象力豐富見長的《山中訪友》的確是一篇充滿童心童趣、富有浪漫色彩的優美散文。但是《既》文的作者卻認為該文中第6自然段“此刻就我一人”“在無人的山谷”兩句乃佳作中的敗筆,破壞了文章的和諧一致性,影響了表情達意的完整明確性。顯然,該文作者把文本之中的敘述者與敘寫對象(即文本中的自然之物)混為一談了,并由此得出了不該得出的“兩句似應刪去”的結論。
在筆者看來,“此刻就我一人”并非敗筆。第一,從敘述的角度看,“我”是文本中的敘述者。“就我一人”在文本中當指敘述者的有獨無偶,目的是交代文中“我”獨自一人到山中訪“友”;山中“親”“友”則為敘述者所寫到的“古橋”、“樹木”等物,是“我”所敘寫的對象。“我”為人,乃抒情主人公;山中“親”“友”乃文中敘寫的客體(敘述者敘寫中的自然之物),并不是人,僅是擬人化了的客體(物)。第二,從修辭手法的角度講,作者擬“古橋”、“樹木”等為“我”之山中“親”、“友”,實乃比擬手法。如視為比喻,在文本中,“古橋”、“樹木”等應當是比喻的本體,具有人之情態的“親”、“友”應當是喻體;如視為擬人,則所擬的對象是物,所擬的特征似人,在文本中,“古橋”、“樹木”等皆為所擬對象,“德高望重”、“知己”等全為人之特征。既然運用的是比擬手法,本體也好,所擬對象也罷,應該與喻體、所擬人之特征之間有顯明的不同,正是由于“古橋”等物與“德高望重”等人之特征之間有相似性,因此才構成了比擬的條件。可見,視物為人是一種寫作手法,并不能說作者把“古橋”、“樹木”等比擬為“我”之山中“親”、“友”就等于說“親”、“友”就是人。“親”、“友”僅是“古橋”、“樹木”等的喻體,我們絕不能混淆文中的本喻體而不顧,簡單地把擬人化了的“友”視為真人。第三,從創作構想與藝術性上分析,我們知道,《山中訪友》發表在《散文》1995年第6期上,作者李漢榮是一位著名老作家。為了使自己的這篇作品新奇而充滿童趣,內容爽心而發人深省,作者借“我”獨自一人拜訪諸位“親友”的童話世界來布局謀篇,借“我”動人的情愫與會心的交流透人心肺,文中不乏自由的聯想、獨到的想象,使得心中的景物感受不凡,新奇有余。文章不凡、新奇在所訪山中之“友”并非現實中人,只不過作者出于構思與表達的需要,把山中之“物”逐個擬人化了——將“古橋”、“樹木”等自然景物想象成“我”的山中親友,將進山看景想象成山中去訪朋會友。也正是由于表情達意上的需要,作者用比擬手法構制文本的主體部分,似要通過富有情趣的想象,把山中自然之物喻為人,視山中自然之物為親與友,這樣,作品不但顯得新奇可人,童趣盎然,意蘊非凡,意味悠長,而且使所敘寫的對象和“我”之間更為自然、更為巧妙地進行了性情上的互融、心靈上的溝通,達到了極高的藝術效果。可見,無論從哪個方面分析,《既》文作者的理由極不充分。“山中親友”看似是人,實則乃敘寫的對象、比擬的本物、謀篇的技巧,根本不能與敘述者“我”混為一談。
“在無人的山谷”一句更非敗筆。《既》文作者提出:“既有‘爺爺’、‘姐姐’、‘弟弟’和‘我’在場,這山谷又怎么會是‘無人的山谷’呢?”顯然,《既》文作者對“在無人的山谷”中的“無人”理解有誤。文本中,“無人”顯在的意義是“無其他人”,“在無人的山谷”意味著“在無其他人同游的山谷里”,蘊含著“無同伴的孤獨”“歡欣中的孤獨”之深意,在結構上還與文本第二段“不邀游伴”“獨自”相呼應。而文本中的“爺爺”、“姐姐”、“弟弟”,前文已經闡明清楚,當指擬人化的客體(物),與主體“我”不屬同一個范疇內,不在同一個層面上。
總之,《既》文作者混淆了散文中的“我”與“物”,曲解了李漢榮先生的創作。其實,詩文中的“我”并不完全指現實中的人。它不能與現實中的我(作者)劃等號。進入詩文中的客觀形象,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客觀事物,在這一或者說在這些客觀事物里面,已經被融入了某種主觀情感或思想認識。總而言之,文學作品中的“我”盡管像現實中的人,但并非現實中的人;作品中的物,即使是擬人化了的物,也不是客觀中的物,更不能說是現實中的人。作品的創作者才是現實中的人,自然意義上的人。
王賢德,教師,現居甘肅會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