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的《國有企業的性質、表現與改革報告》引用大量數據,得出“國企必須從營利性領域中逐步退出”的結論,最后還正兒八經地提出修改《憲法》——刪除憲法“堅持公有制為主體”的內容。這讓人覺得天則所的報告立論有些不正,表現不出正常的“政治空氣”。對“國進私退”問題的回顧
主流學者突然對國企重新感興趣是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政府加大投資開始的。2009年春,張曙光認為現在“國進民退”有“五大風險”,陳志武說有“五大后果”。曹思遠說“不是好現象”。北京市政府顧問王德祿說“國進民退正在演變成主旋律”,“要警惕‘國進民退’演變成一場改革危機”;胡德平先生在二十一世紀中國經濟年會上發言:“國進民退的案例、傾向、趨勢都是不言而喻,十分明顯的。”只有張維迎教授比較有信心,說這“只是暫時現象”,建議大家將目光放長遠,“未來20-30年,國有及國有控股在GDP當中的比重會降到10%以內。”
接著主流學者批判的重點轉向國企壟斷,并以此對嚴重的貧富分化形勢做出回答。吳敬璉將他的“權貴資本主義”概念向“國有企業在戰略行業中的壟斷”靠攏,并且將目前存在貧富差距的原因解釋為“國有壟斷企業工資福利過高”。張維迎指出“推動貧富差距擴大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行業收入差距擴大,國有壟斷行業不斷拉大與其他行業的差距”。胡星斗說“過度的國企壟斷破壞了社會和諧”。國企壟斷造成貧富分化很快成為定論。
許多媒體也表示了意見。當年11月27日,《中國青年報》以《看幾大壟斷國企如何自我辯護》為題訴說國有大公無論憲法還是黨章,包括中央關于國企改革的意見從來都沒有要“國退私進”司對它們壟斷的辯護“實在讓人無法接受”;《南方周末》則早在10月1日就以《重思國企改革》為題目批評國資委在9大行業中保持國有經濟比重同“建立合理所有制結構的目標”還有相當大的距離。
當年12月24日,國家統計局馬建堂局長用數字告訴大家不要擔心:僅最近3年國有企業數量就減少了一半多,職工總數比重下降32%,占工業產值比重下降15%,利潤比重下降32%,資本比重下降9%,成績赫然。照這個速度,“國退”根本不用張維迎說的20-30年。
雖然如此,他們還是放心不下。2010年兩會,有報道說代表們認為國企壟斷是造成貧富分化的主要原因。
以上就是天則所這篇報告《前言》中指出的“‘國進民退’的相關事例引起公眾的廣泛關注”,“公眾還是對國有企業的行政壟斷行為、分配不公等表示相當程度的不滿”中所指的“公眾”的言論。也是促使他們代表“公眾”研究并寫出這篇報告的原因。
“天則”代表公眾還是資本?
問題在于,假如主流精英代表了中國的“公眾”,這些“公眾”眼里出現“國進民退”就是不可容忍的,看到國有企業對銀行、鐵路、航路、通訊、航路的壟斷就受不了,那么他們真的代表“公眾”的意見嗎?
如果中國“公眾”真的是這個意見,那么他們會連國民黨一大宣言中“凡本國人及外國人之企業,或具獨占的性質,或規模過大為私人之力所不能辦者,如銀行、鐵路、航路之屬,由國家經營管理,使私有資本制度不能操縱國民之生計,而以國家資本掌握國計民生的發展方向”的意見也反對。他們還要對新憲法第六條“國家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和第七條“國有經濟,即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經濟,是國民經濟中的主導力量。國家保障國有經濟的鞏固和發展”的主張提出異議。如果“公眾”里還有黨員,他們就必須對新黨章總綱中“必須堅持和完善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的文字表示不滿。
這顯然不是什么“公眾”,我們不能從歷史上找到中國“公眾”天生厭惡國有經濟的事例。相反,正是孫中山“節制資本”等相關主張實現了國共合作,與全國公眾一起打到了北洋軍閥,是共產黨節制資本的新民主主義主張剛結了全國公眾,推翻了三座大山。“凡天然之富源,如煤鐵、水力、礦汕等”、“社會之恩惠,如城市之土地、交通之要點等”、“一切壟斷性質之事業”由國家壟斷,正是“節制資本之要旨也”。節制資本的目的,是“使私有資本制度不能操縱國民生計”。天則所所說的“公眾”究竟是誰,其實是很清楚的。
“國進”是護憲
憲法第七條“國家保障國有經濟的鞏周和發展”的意思很清楚:政府必須鞏固國有經濟——不能退,必須發展國有經濟——必須進。“同進”是憲法要求,“國進”了說明政府護憲有功,怎么會讓馬局長說不出口了呢?
天則所的《報告》自己承認馬建堂局長的“中國的統計數據不支持總體上存在國進民退的現象不無道理”。并列表舉出國企在產值和資產份額方面一直在下降。也就是說他們應該從數據得出“國退私進”。他們接著舉出7個基礎行業,聲稱“存在著結構性的國進民退現象”。有意思的是,他們的表53中對7個行業國企在資金、增加值、產值方面總計列出13組數據,其中國企6組上升,6組下降,1組持平。這頂多能得出:“整體‘國退私進’,基礎行業‘有進有退’”的結論。看來專家計算方法都比較特殊。
問題在于,無論憲法還是黨章,包括中央關于國企改革的意見從來都沒有要“國退私進”,十五屆四中全會關于國企改革《決定》中講的很明確:“競爭性領域中具有一定實力的企業,要吸引多方投資加快發展。”十六屆三中全會決議電講到,在增強國有經濟控制力以外的其他行業和領域,國有企業通過重組和調整可以在競爭性領域參加市場競爭,“提高素質”、“優勝劣汰”、“加強重點”。
學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提出不同看法,媒體可以表達各種聲音,兩會代表也可以代表不同群體說話。但有一點無法逾越,就是憲法。學者不能發表違憲的言論,媒體不能對憲法指指點點,尤其兩會代表的職責就是護憲,怎么能聚眾違憲呢?批判文革期間“政治空氣不正常”,就是指當時護憲盼話說不得,違憲的話大行其事。天則報告堂而皇之地證明“國退”的合理合法,直指憲法約束,頗有些“造反有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