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事外貿多年,在圈內人看來,我已經儼然是個“老外貿”。曾經有很多次,很多外貿新人向我“取經”,詢問我外貿中制勝的秘訣是什么。然而,對我來說,或許只有從經歷過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細微的場景中,才能體會到外貿的真諦。
跟洋老板過招
公司與外商合資后,外派的總經理叫霍夫曼,是個嚴謹、辦事刻板的“怪老頭”。周廠長任副總,主管生產和管理。我是經理助理兼翻譯,負責各種事務的協(xié)調。時間一久,我發(fā)現由于中外企業(yè)文化不同,兩位老總的經營理念發(fā)生了激烈的碰撞。
當初選廠址時,周總認為要充分利用位于市中心的老廠房,出錢把旁邊不景氣的毛巾廠兼并過來。萬一搞不好,隨著房地產市場的急劇升溫,就是賣地也能“保本”。霍夫曼則堅持應該整體搬遷到開發(fā)區(qū)去,既能享受既定的優(yōu)惠政策,還能避免車間的噪音對周圍居民產生影響。
兩個方案報上去后,董事會批準了霍夫曼的,追加了投資,從德國采購先進設備,并購置了兩輛交通車,方便職工上下班。第一次交鋒,周總就敗下陣來。
隨后是招工。周總力舉大量招聘農民工,好管理,且人工成本相對較低。霍夫曼又不同,他叫我對幾個關鍵崗位的老師傅逐一進行考核,最后把有真本事的七人留下,那些與領導沾親帶故、來歷不明的閑置人員統(tǒng)統(tǒng)清理出去。按其意旨,我又在人才市場上招了20幾名學工科、設計、管理的應屆畢業(yè)生,少數只出體力的崗位留給農民工,形成了老少結合、體腦互補的特殊團隊,為提升產品的附加值,鎖定國內外高端市場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幾番交鋒,周總感到屈才,心里有疙瘩,等熬過艱難創(chuàng)業(yè)期,當看到整潔美觀的車間、簇新的設備源源不斷生產出市場叫得響的產品,按管理章程一絲不茍操作的員工,國內外高端采購商紛至沓來訂貨的情景時,周總開始檢討自己原有“低、粗、穩(wěn)”的辦廠思路。尤其是我們考察了外商本部的工廠,我們切身感到,霍夫曼以其苛求、嚴謹的前瞻性成功地將“洋廠”移植到了國內。
今年盛夏,驕陽似火。全廠正在加緊做一批出口到國外市場的貨。如果按質按量如期交,利潤不菲。可不湊巧的是老是停電,影響生產進度。
那天,周廠長叫我把生產骨干召集起來開會,破霍夫曼定的周末和晚上不加班的戒律,要求有電時加班加點見縫插針把活搶完。幾經停停做做,員工已露出疲憊之相,但硬著頭皮答應下來,況且周總承諾付三倍的工資。我覺得情況特殊,應該請示一下霍夫曼。周總一直覺得委屈,而且員工情緒高漲,說這事就這么定了,出了問題他負責。
我還是打電話告訴了霍夫曼。他連夜坐車趕回來。聽了匯報,霍夫曼沒有批評周廠長,而是講道理,疲憊之師打不好勝仗,違背員工的意愿對其身心是一種損害。一是緊急購置發(fā)電機,二是由他這個洋老板出面,找主管部門調劑用電。后來這兩條都做到了,用電得以保證,員工心態(tài)很好,慢工出細活。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保質保量交了貨,又收到客戶新訂單。
雖然與霍夫曼共事只有大半年,感到他“怪”就“怪”在認死理,既遵紀守法,又體恤員工,有時也會利用他的特殊身份解決意外問題。明里暗里過過招,可最后好像他是對的。每每談及,我和周總感嘆不已,對這個盡職盡責又善變的洋老頭由衷地生出了佩意。
“難纏”的德國人
隨著全球環(huán)保呼聲的高漲,用可循環(huán)使用材料做成的生活用品在歐洲市場流行起來。
一次廣交會上,一位德國商人拿著棉布袋樣品問那家展商是否可以供貨。德商出價很高,引得銷售員們趨之若騖。但深談后,才知道這筆單子是塊“燙手的山芋”。
德商對棉布袋的要求是:材料為本色棉布,雙面圖案用六色印制。從提手的針腳到袋子的尺寸都有嚴格規(guī)定。通常這種布袋由人工縫制而成,大批量供貨很難保證條條符合要求。
一家內地廠手上正缺訂單,廠長答應試試。德商當場沒有簽約,承諾如果能打出完全相同的樣品,再考慮下一步的合作。
廠長返回后,在三天的時間內全力以赴做出了樣品。寄出后,德商回復,樣品不合格,尺寸誤差比規(guī)定多了二毫米。另外,提手接頭處少縫了兩道交叉的斜線。請重做再寄。
第二次打樣,廠長就提問的地方做了改進。德商再次把樣品退回,同時詢問為什么用漂白棉布做材料。廠長想當然地稱,漂白棉布看上去更美觀潔凈。成本雖高些,我們認了。德商來郵件回應,哦,NO!漂白棉布意味著多了一道加工程序,也等同于對環(huán)境多造成污染,這有悖我們使用本色棉布袋的初衷。請再次打樣,希望合作成功。
就這樣,來回打了五次樣。最后確認樣品,德商在發(fā)訂貨合同時,還傳來了一份關于品質的詳細規(guī)定。廠長沒有怠慢,在生產上也作了相同的規(guī)定。
試交了一批貨,德商表示滿意。廠長也很興奮,算下來,德商所需棉布袋的利潤是同類產品中最高的,又順手接下了一筆大單。沒想到,第二單發(fā)貨中的一半遭遇了德商的退貨。其理由是,兩面印刷圖案雖正確,但對著光照,圖案不能完全重合,有五毫米的錯位。
這在別國商人的眼里,有可能不算質量問題,但對“苛求”的德商就不能“容忍”。由此,德國人的固執(zhí)和嚴謹可見一斑。
現在,這家廠早已不跟“煩惱”的德國人打交道了。廠長說,做他們的貨沒效率,吹毛求疵,哪怕出了點小問題也毫無通融的余地。不如接些要求不高的活,少賺點,但來得痛快。
奇妙的風油精
去孟加拉之前,同行好心地告訴我們,多帶些風油精,沒準這不起眼的小玩意作用奇妙。
進入機場后,神情嚴峻的海關官員仔細地檢查我們隨帶的旅行包,把里面的筆記本電腦、茶杯、洗漱用品、產品目錄等翻來覆去地倒騰著,似乎在例行公事。
看了入境登記和護照后,他問道:“你們來自CHINA?”我點頭,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又好像不經意地再次朝裝風油精的紙盒瞥了一眼。我會意,順手將兩小瓶敏捷地塞進他翻開的手掌里,官員迅速回攏掌心,笑容可掬地說:“哦,我們的中國朋友,祝你們好運!”
出了機場,迎著撲面而來的熱浪,我們被一位個頭偏瘦、相貌精明的出租車司機“搶”到了手。小伙子殷勤地把笨重的旅行箱在后備箱里碼好,隨之邊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邊快樂地哼著印巴電影里耳熟能詳的配樂,載著我們風馳電掣地往市中心開去。
中孟貿易頻繁,可能是經常接待中國客人的緣故,小伙子很健談,英語磕磕巴巴,語句不連貫,可有時竟然還能冒出幾個中文單詞。他說,要徑直帶我們去住“中國人的酒店”。
直到出租車“嘎”地停在酒店門口,看了計價器,我們才發(fā)現一個尷尬的問題:由于沒有及時在機場及時兌換塔卡,付了10美元車資后,還剩下零頭。我們手上沒有一美元的零錢,我要他稍等,到酒店兌換后再給他,小伙子一個勁地搖手,關上車窗時,他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們覺得不好,給我兩瓶‘OIL’也行。”
我這才反應過來。或許他不能完整地說出“ESSENTIAL OIL”,但提的可能是風油精。當我從旅行箱里掏出四瓶遞過去,小伙子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對我們燦然一笑,用中文道了聲“謝謝”,神采飛揚地扭動方向盤,進入街面滾滾的車流中。
我們對此有些不解,商務處的同志說,孟國氣候炎熱,蚊蠅無處不在。風油精驅蚊效果明顯,還有醒腦提神等特殊功效,是家居或旅行必備的“佳品”之一。雖然廣受普通百姓的青睞,但擺在貨架上的風油精,加上進口關稅等雜費,價格偏高,并不是人人消受得起。
一種微不足道的小商品,“墻內開花墻外香”,擔當著中孟兩國人民的友好使者,這大大出乎意料。我們只要把目標市場的消費市場研究透,小處也能挖出“金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