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一點桃花殷

古詩說：朱唇一點桃花殷。

春枝也想擁有詩里桃花一樣漂亮的唇，就著迷地迷戀著口紅。她認為，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支心儀的口紅：淺色系、深色系、清香薄荷味或櫻桃甜……

沈年沒想到，他的人生會因為春枝的一支口紅，發生了毀滅性的改變。

一

春枝喜歡蘭蔻的香水、護膚品以及口紅。

生日將至，春枝希望男朋友孟白體貼地送給她蘭蔻口紅，她會用這支完美口紅，在孟白溢滿陽光的額頭留下一個屬于他們愛情的滾燙吻痕。

距離生日25天，春枝開始有意無意地提醒孟白。

一起窩在榻榻米看電視，春枝就枕在孟白寬厚的臂彎，嬌嗔著提醒：親愛的，不要忘了我的生日；或一起上網時，春枝抱著筆記本瀏覽網頁，一邊用手指嫻熟地滑動鼠標一邊問孟白：親愛的，記得我的生日禮物嗎？孟白總是寵愛地捏捏她明艷的臉龐：哦，親愛的，我當然記得。

一支蘭蔻口紅算什么？她要月亮他都會為她想辦法，要陡峭懸崖那朵花，他也會不懼危險摘給她。

二

沈年認識對面樓上的春枝姑娘，因為兩幢樓房離得很近，他經常看見春枝歡快忙碌的身影。她穿著鮮艷的向日葵麻紗裙，戴一頂手織的草帽，穿梭在陽臺給植物澆水，剪枝，除草。

他與她距離最近的一次，是兩個人同坐了一輛巴士，中間只隔了一個座位。

那天已經是深夜，春枝在半路的小站臺下車，在寂靜溫暖的夏夜街頭，懷里抱著一大束自己親手種的薰衣草，在黑夜里甜蜜地等待著戀人孟白。

夜色里的這個畫面像一幅畫，沈年覺得畫里的春枝很美。眉眼細細的，身子細細的，手腕細細的，水一樣柔軟靜美。

當然，沈年的女朋友貞恩也很美。

他們一起三年了，有過熱血沸騰地逃班去臺北看蘇打綠的演唱會的經歷，也曾經在公司逼仄的電梯心如鹿撞地接過吻，趁別人不注意在對方的臉上狠狠啄一口，又假裝很忙各自抱著一沓厚厚的文件匆匆分開，快樂又深情。

但現在，沈年對貞恩審美疲勞，有些厭倦與她的生活。生活成了單一顏色的一個巨大瓶子，他在瓶子里游來游去，看見的都是清一色的水，耳朵聽見的都是貞恩的叨嘮。什么中石油漲價啦，物價又漲啦，哪里哪里的房子又開盤了……

與貞恩的生活，沒有一點令沈年感到熱情的東西。

未來呢？未來沈年也許會與貞恩結婚，相伴到老，不過前提是，結婚就要買房子做房奴。

因為這，貞恩拿走了沈年的工資卡，取消他的零花錢。偶爾與朋友喝兩杯或出去旅游，也被禁止了。

他們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一套70平方米小房子的100萬。

三

離春枝生日還有9天，孟白突然要去出差。

9天不能見面的想念讓春枝對孟白依依不舍，抱了又抱，吻了又吻。孟白是一張畫滿迷人色彩的地圖，春枝爬遍他的全身研究他，撫摸他，手成了嘴唇，細膩綿長地吻遍他的全身……孟白在春枝的身上撒歡奔跑時，春枝咬著他的耳朵溫熱地向他吹氣：什么時候回來？孟白喘息著回答：你生日那天。你真好。春枝笑了！

生日那天，春枝泡了一個香噴噴的澡，做了兩份牛排，點上香味蠟燭，等待和即將出差歸來的孟白過一個浪漫的生日。

春枝還化了淡妝，穿上新買的抹胸黑色小禮服，露出白嫩的脖子，胸若隱若現，整個人燦爛如陽臺9點鐘的馬蹄蓮，等心愛的人來采摘。她特意沒有涂口紅，留給孟白。等他送給她一支蘭蔻牌子的完美口紅，親手替她涂上美麗的色彩。

這個溫暖的情景，春枝想了無數次，現在，幸福的愿望即將要實現了。

但很抱歉，孟白只送給春枝一個普通的蛋糕，他回來得很匆忙，剛忙完和客戶的案子，就立刻趕到機場，回到家時澡都沒來得及洗，衣服也沒有換，放下行李一身汗味就直接沖到春枝家里，路上匆匆給她買了一個蛋糕。

現在，無論孟白怎么解釋，發誓，發毒誓，春枝都不肯聽。孟白無奈地解釋，他忙得人仰馬翻，根本沒有時間去專柜買口紅，而且一忙，就真的忘記了。

男人的這種借口你會信嗎？春枝不信。圣經說：求你將我放在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因為愛情如死之堅強。如果男人愛一個女人，掏心掏肺，牽腸掛肚，不是應該記住她的生日禮物他們相遇的紀念日她的夢想和愿望嗎？

最后，春枝與孟白爭執、拉扯，雙方都無法與對方溝通。吵到后來，春枝得出一個令她心都要碎裂的結果：孟白不愛她了，沒有時刻將她放在心上，也許以前愛過，但不是現在。

四

似乎一下子，太陽躲在云層后面發霉了，星星發霉了，月亮發霉了，愛情，也發霉腐爛了。春枝絕望又傷心，哭得喘不過氣。她彎著腰捂著疼痛的胸口質問孟白：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我嗎？她流著眼淚控訴他——

某年。她不嫌他落迫、困窘，不顧父母的反對，朋友的譏諷，一心奔赴他。某年。他改不了心高氣傲的性格，因一個策劃與上司意見不合，一氣之下憤然辭職。之后長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是她養了他整整兩年。他每天上網打游戲，她每天兼職做三份工作，玩命地干活，而且被猥瑣的老板性騷擾。她埋怨過他嗎？沒有。她說過他沒有用嗎？一次也沒有。

好了，現在終于苦盡甘來，孟白在新公司前途閃閃發光，升職做了總監，月薪過萬，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連買一支口紅這么簡單容易的舉手之勞都不愿意做了。他簡直是現代版的陳世美！

孟白站在一旁，幾乎想跪下來向春枝請罪，是，我混蛋，我該死，我欠揍。春枝一向溫順，恬靜，細聲細語，從來沒有發過脾氣。現在孟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心愛的姑娘為何如此動怒，既震驚又惶恐不安。不就一支口紅嗎？又不是什么大事。

慌亂的他為了哄春枝，急忙跑到梳妝臺，找出春枝平常用的一支口紅，半摟半抱地為她涂口紅。

雖然沒有買回春枝想要的蘭蔻口紅，但她想心愛的戀人在生日這天親自為她涂口紅，他還是可以做到的。但傷心欲絕的春枝，憤怒地奪過孟白手上的口紅，生氣地把口紅擲向窗外。

五

口紅飛到對面樓下6樓的床上，沈年的床。沈年的床靠近陽臺，而他的窗戶沒有關。

這下，輪到沈年要下跪，要發毒誓了。貞恩拿著這支香艷的口紅，顫聲問沈年：誰的？摸不著頭腦的沈年老實交代：不知道。貞恩忍無可忍哭著朝他尖叫：你帶了哪個不要臉的狐貍精回來？

郁悶的沈年，無從辯解。要是他堅持說不知道口紅從哪里來的，貞恩肯定無法相信，而且這支口紅用過了一半，上面隱隱殘留著女人嘴唇魅惑的氣息。

貞恩披著亂糟糟的頭發坐在地上，哽咽著開始數落為沈年的付出——

我們一起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你都沒有為我買過一支口紅，你竟然還不知羞恥地把狐貍精往家里帶！我省吃儉用為了什么，我一直租房住是為了什么，還不是你窮，沒錢，要攢錢買結婚的房子！我愛上你，我真是瞎了眼我！

貞恩一邊哭一邊沖了出去，做了一個令沈年感到毀滅的決定，她要與他分手。沈年雖然厭倦與貞恩平淡如水的生活，卻從來沒想過與她分手，他愛她。

當他抽到第三十根煙，終于想起，他見春枝用過這支口紅。他們一塊坐巴士那天，她下車前，從背包里拿出口紅對著化妝鏡認真喜悅地補妝。

猶豫了一下，沈年決定去找春枝。花了半個小時，春枝終于弄明白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找她的原因。

沈年懇求春枝：你能不能去跟我的女朋友貞恩解釋一下？好。春枝一口應承。是她與孟白的事，她不想連累別人，當然要還沈年清白。

六

孟白幾乎每天守在春枝的門口，對她說了無數次抱歉，心愛的春枝姑娘才為他打開門。孟白以為春枝原諒他了，微笑著雙手環過來，想親吻她，但春枝別過臉，狠狠把他推開，問他：昨晚你去了哪里？孟白說：在家。說完笑瞇瞇地遞給她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是春枝一直想要的那款口紅。

但現在不是口紅的問題了，孟白撒謊了，昨晚她去找過他，可他一個晚上都沒回來。

難道，他真的不愛她，有了別的女人嗎？

孟白沒發現春枝心里的波瀾，他依然如常般去她的浴室洗澡。

突然，孟白的手機突兀地響起，是收到短信的提示鈴聲。細小如一枚針落地的聲音此刻如一顆定時炸彈，轟然在孟白與春枝之間炸開。當時孟白剛剛從浴室出來，只裹著浴巾，卻還是拿著手機走到旁邊的陽臺，借著天邊的微光閱讀短信。

他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剎那讓春枝崩潰了，她猜得果然沒錯，他真的有了別的女人。可是，他以為他躲到陽臺，她就看不到他與別人打情罵俏的短信內容了嗎？她箭一般地沖過去搶孟白的手機，腳踩到她種的薰衣草落下的葉子，鞋子一滑，身子如一抹云從陽臺飛了出去。

沈年正走在樓下小區碧綠的草坪，準備去找貞恩，求她回來。隨著人群的驚叫，沈年抬頭看到了落在草坪上的春枝。

春枝已經沒了知覺，她手里還拿著搶來的孟白的手機，上面有她來不及看的短信：女人容易敏感過度，別忘了買給嫂子她想要的口紅。她收到是不是很開心？祝你求婚成功！

原來，孟白昨晚是去找好友商量怎樣向春枝求婚。剛才她問他的時候，他不肯說實話，撒了謊，不過是想給春枝一個驚喜。

旁邊已有人撥通了120。沈年的眼里全是淚，為春枝，還是他與貞恩？還是為他們各自脆弱的愛情？

蔡康永曾經說過：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我會錯過我的，你也會錯過你的，公平。

沈年呆呆地想，公平是公平，但我們與愛的人能不彼此錯過嗎？為什么，我們都不相信自己的愛情？

突然，厚厚的草坪上的春枝發出了一聲呻吟：哎喲，痛死我了！然后，一個男人提著褲子從樓道口飛奔而來，親愛的，你怎么樣了，你不要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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