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周揚,文藝理論家、文學翻譯家;建國后曾任文化部副部長、中國作家協會中國文聯主席、黨組書記,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常務委員等職。
胡喬木,1941年任毛澤東的秘書;建國后歷任新華社社長、新聞出版總署署長、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中共中央副秘書長、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主任、中央文獻研究室主任,1982年當選為中共第十二屆中央政治局委員。
寫下這個題目,它的難度比我的預想要難得多,于光遠說:“我寫《周揚與我》的目的,與其說我想寫周揚,不如說我想寫胡喬木,周揚被整得那么狠,我實在是氣得不行,感到不平?!庇腥苏f過“胡喬木是白衣秀士”,也有人說“周揚是被氣死的”。被誰氣死的,指的就是胡喬木。有文章對周揚同志的對立面胡喬木同志頗有非議……周揚與胡喬木在對待解放思想的理解與態度上確有不同。
早在30年代,周揚與胡喬木在上海就在一起,左聯時期,胡喬木在周揚領導下工作。40年代的延安時期,周揚編寫《馬克思主義與文藝》一書時,還在“序言”中對胡喬木的出力,表示過感謝。目前關于周揚與胡喬木的文字極少,憑僅存的文獻,周揚與胡喬木的分歧大至有三點:
一是對待丁玲作品的態度不同。1948年,丁玲寫完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把書稿復寫了兩份,一份交給周揚,一份交給胡喬木,周揚幾個月未做表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丁玲找周揚要回了書稿;1948年9月,丁玲在胡喬木的支持下,書稿由新華書店東北分店出版。歷史地說,對同一部作品持不同態度,本無可非議,但客觀的事實是,由此事丁玲對周揚有了矛盾。
二是對待第二次文代會的報告的態度不同。1952年在籌備第二次文代會過程中,周揚與胡喬木在看待文藝界形勢的問題上發生分岐。原本由中宣部副部長胡喬木負責,由馮雪峰起草“大會報告”,而周揚正在鄉下參加土地改革,當時胡喬木主張取消“文聯”,毛澤東一氣之下就不讓胡喬木再管籌備,打電報讓周揚回來主持籌備……周揚沒有接受胡喬木、馮雪峰起草的報告稿,主要是對如何評價新中國建立后文藝工作的觀點上絕然不同。同時也不難看出毛澤東在對周揚與胡喬木的使用上態度不同,在毛澤東看來他的秘書胡喬木是筆桿子,而周揚是貫徹他的思想的最好執行者。
第三是對待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的觀點不同。周揚經歷了“文革”10年,監禁9年。復出工作后,1983年3月14日是馬克思百年祭日。3月7日,馬克思逝世100周年學術報告會在中央黨校舉行,周揚作了題為《關于馬克思主義的幾個理論問題的探討》主旨報告,3月16日《人民日報》全文發表。但風云突變,山雨欲來,周揚與胡喬木之間對待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的觀點上劍拔弩張,秦川在文章中寫到這樣的見證文字:
3月21日,胡喬木在中南海中宣部的一間小會議室主持召集會議,大家分作兩排在鋪白色桌布的會議桌前坐下。
閱讀中宣部給中央的報告。當看了一半,就覺得有些事情和過程沒有說清楚,幸虧中央讓大家當面澄清事實。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如此對待周揚這位在黨內外、國內外都有影響的老同志,而且他還是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中央宣傳部顧問,是太意氣用事了。
周揚看得快一些。他氣色有些不對,想站起來說話,又坐了下去。突然,他舉起那本報告,擲在喬木面前,連聲說:“這樣做法不正派,不正派,這樣做法不正派!”
坐在對面的喬木大概震驚了:“你說什么?說中央不正派?”
周揚憤怒了:“你們這樣不正派!”
瞪大眼睛的喬木把頭伸過來,面對周揚:“你這是反中央!”
周揚:“你不要戴帽子!我是反對你胡喬木這個具體的中央委員?!?br/> 喬木:“你這是反中央政治局!”
周揚:“我只是反對你胡喬木這個具體的政治局委員!”雙方劍拔弩張,氣氛緊張,這在黨內會議上是少見的。
從來沒有人見過喬木同志這樣疾聲厲色,令人坐立不安,于是有人趕忙出來打圓場:“你們都是老上級、老領導,還是團結起來坐下說吧。”喬木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接過話茬說:“是啊,我和周揚早在上海就一起工作了?!?br/> 胡喬木稍微冷靜一下,問:“告訴你不要發表,為什么還要發表?”
周揚說:“你來我家時沒有說過不讓發表,你只是說異化部分要聯系實際,加強一下,修改以后發表。我沒法修改。既然大會都講了,講話稿也印發了,報紙為什么不可以發表?”
喬木堅持說不聽招呼擅自發表是錯誤的。周揚重申他從未聽說過不讓發表。
周揚再次為自己辯護:“喬木說的是異化問題要聯系實際?!?br/> 會場歸于沉寂。有位領導同志突然站了起來,聲音大得驚人:“周揚同志,我多年來都尊敬你,你是我尊敬的老同志……”這句開場白之后是一番劈頭蓋腦的EKZQ6UPH3P7bVXZeFf5SLg==批判。最后他說:“希望周揚同志認真學習鄧小平同志在中顧委成立時的講話,不要干預中宣部工作!”
會上,王若水做了輕言細語的申辯:“報告中說我寫了一本人道主義的書”,他拿起那本書說:“書里收了幾十篇的文章,其中只有我一篇。怎么能因為以我的那一篇的標題作書名,就說我寫了一本書呢?”他還講了一些情況,有時喬木還笑著點點頭。會議的工作沒有完成,只好散會了。
秦川的文字真實地記錄了當時真實的情形,是歷史的見證。
3月28日,周揚給胡耀邦、胡喬木等寫了一封信。周揚在胡喬木的勸說下做了檢討?,F在看來表面上好象是觀點不同之爭,而實質上是理論權威地位之爭,彼此都自認為是日丹諾夫的傳人。事情并沒有因此而完結,特別是周揚被說成是“反對四項基本原則”,周揚想不通,在他被迫做了檢討之后,不久一病不起,躺在醫院4年直到去逝。
1984年1月3日,胡喬木在中央黨校宣講了批判周揚的重要文章《關于人道主義和異化問題》。胡喬木在他的文章發表后,又對他的對手周揚施加點撫慰。春節前的1月26日,胡喬木給周揚寫了一封信,附上一首他稱之為的“小詩”。春節期間,我去周楊家里拜年,蘇靈揚同志拿出一張錄有這一首“小詩”的紙給我看。那一段時間去周揚同志住處的人,都欣賞了這首詩,詩是這樣寫的:“誰讓你逃出劍匣,誰讓你割傷我的好友的手指?血從他手上流出,也從我心頭流出,就在同時。請原諒!可鋒利不是過失。傷口會愈合,友情會保持。雨后的陽光將照見大地更美了:擁抱著一對戰士?!薄皳肀е粚鹗俊保斎皇侵负鷨棠九c周揚了;“逃出劍匣”的“你”呢?是“人道主義與異化論”?不得而知。
在這一段歷史公案中,周揚在道義上得到了大多數文化人的同情與尊敬,而胡喬木有些尷尬,對他非議不少。后來他又講了許多人道主義的好話。其實周揚、胡喬木是大人物,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隱衷。
1983年胡喬木批了周揚又贈詩給周揚,這一舉動真是兩面不討好,也有人分析兩人之爭,實際之爭的是權威地位。此說可否成立,不得而知,無論是周揚還是胡喬木,都曾在不同的場合自詡為“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傳人”,說白了是權威之爭,更是權力之爭。當周揚面對的對手是胡風、丁玲、馮雪峰的時候,他有毛澤東的尚方寶劍,因此而戰無不勝。而當周揚面對的對手是權力大于他自己的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喬木時,鹿死誰手,不言而喻。周揚與胡喬木的針鋒相對,彼此相惡,最后雙方劍拔弩張,也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了。由此看來,于光遠說:“周揚被整得那么狠”指的就是這件事,被氣死的說法同樣是指這件事,至于“白衣秀士”一說,難免有失公允,事情哪里會是那么簡單。胡喬木自然看重他手中的權力與地位,這一點周揚也同樣,他們都使自己的才華與學問、理論與實踐為黨所用,為領袖所用,這是共同的。
(摘自人民出版社《毛澤東與周揚》 作者: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