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20世紀20年代,因編纂《性史》而成名的張競生被傳統勢力指斥為“性博士”。他遭到最深的誤解、最多的詬罵,連一些新派人物也站在他的對立面,但他畢竟是20世紀20年代最有膽、最有識、最有趣的人。
張競生(1888~1970年),出生于廣東省饒平縣,1912年底赴法留學后改名競生,取達爾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之意。
張競生自小在汕頭入同文學校讀書,后考入京師大學(北京大學前身)法文系。1912年赴法國留學。
1920年,張競生獲得法國巴黎大學的哲學博士學位,即收到潮州金山中學校長的聘書。船到香港,按例他要去廣州領取校長的任命書,也就是說他有機會見到廣東省省長兼督軍陳炯明,當面向他遞交條陳。有趣的是,張競生別的不關心,只關心限制人口,提倡避孕,這似乎是在諷刺中國人“多子多福”的舊思想,也有點嘲弄妻妾成群、子女扎堆的陳炯明本人。不久,蔡元培聘請張競生去北京大學哲學系當教授。
在北京大學哲學系,張競生任教5年,他的講義《美的人生觀》、《美的社會組織法》相繼出版。在《美的社會組織法》中,他主張建設一個情愛與美趣的社會,其極端處,便是竭力提倡“情人制”、“外婚制”和“新女性中心論”。其“情人制”理論大體如下:男女的交合本為樂趣,而愛情的范圍不僅限于家庭之內,故隨時勢的推移與人性的要求,一切婚姻制度必定逐漸消滅,而代為“情人制”。至于他所提倡的“外婚制”,從優生強種的立場出發,建議中國人多與俄國人、歐美人、日本人通婚,漢人多與滿、蒙、回、藏人通婚,南方人多與北方人通婚,也被人嘲笑為瞎扯淡。
一次,張競生經過上海,汪精衛請他吃飯。汪氏子女滿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是贊成節育的,但結果竟是這樣呵!”
張競生認為“男女交媾的使命,不在生小孩,而在其產生出了無窮盡的精神快樂”,他還勸女人不要輕易懷孕。反對纏腳、反對束胸,包括制定“愛情的游戲規則”。張競生真心想研究想討論的是男女性愛,這在當時的中國還是一個禁區。1923年5月,北京大學國學門成立“風俗調查會”,張競生出任主席,他擬定《風俗調查表》,列出30多項,其中有“性史”一項,教授們討論選題時,覺得性史的調查和征集應另立專項。
1925年深秋,張競生在《京報副刊》上發出征稿啟事,正式向社會征集性史。來稿出乎意料地踴躍,他從中選出有代表性的7篇,加上“序言”和“批語”,編為《性史》第一集,1926年4月出版。許多學校隨即貼出了查禁此書的公告。
在《性史》第一集的“序言”中,張競生用金圣嘆批《西廂記》的口氣預作恐嚇之詞:“這部《性史》不是淫書,若有人說它是淫書,此人后世定墮拔舌地獄。”嚇人并不管用,這本書的第二集便被扼殺于印刷廠。張競生得了個“性博士”的花名和“大淫蟲”的惡號。
1926年夏,張競生滯留上海,與友人謝蘊如合股開辦美的書店,專門發行張競生編譯的“性育叢書”,還出版一本《新文化》月刊,比《性史》第一集走得更遠。可惜兩個書呆子不肯拜碼頭和多方打點,紅紅火火的書店生意遭人嫉恨,未久便被摧殘得生氣全無,唯有關門大吉。
張競生的理論和他推廣這些理論的行為確實太超前了,別說一般智識的人難以理解,就連擔任過北京大學代理校長和校長的蔣夢麟也認為張競生是北大教授中的害群之馬。1927年,張競生攜同家人到杭州游玩,適值蔣夢麟擔任浙江教育廳廳長,正是他向省府提議,拘捕張競生,罪名是“宣傳性學,毒害青年”。所幸張競生得到老朋友、民國元勛張繼的關照,才被從輕發落為:驅逐出境,3年不許踏入浙江半步。
1950年代初,張競生已60多歲。枯木逢春,經人介紹,他與南京的一位資深美女(37歲)建立戀愛關系,結果有情人終成眷屬,勾銷了張競生長期得不到一位知心伴侶的恨憾。
張競生自20世紀30年代即不再研究性學,又由于“名聲不好”,得罪的學界權威太多,各大學皆不肯聘他為教授。
他的晚景終歸于恬淡,“文化大革命”對他的沖擊似乎并不大,這位發誓要活到100歲的老人,82歲時因腦溢血猝死于故鄉的茅屋中。
(摘自世界知識出版社《文人的骨氣和底氣》 主編:王家聲 本文作者:王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