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學時代的一位女同學,長得挺好,追求者眾。其中一位進修生,會拉小提琴的絡腮胡子,追她追得厲害。為了博得青睞,他經常請這位女生下館子,有時,甚至連我們幾個要好的同學同鄉,他也一起豪氣干云地捎帶著請了。我趕上過一回,在學校旁邊的小飯館吃燉吊子,就是砂鍋燉豬大腸,大料生姜腐乳沒少放,咕嘟著泡泡端上來之前,再潑一勺生蒜汁,香啊!
這件事造成了兩個后果,一是吃人的嘴短,我們經常勸同學從了這位老兄,這樣我們或許還有下館子的機會;二是在后來漫長的歲月里,只要吃到燉吊子,都會想起這位老兄,甚至前些日子同學聚會,聊起這段往事,說到男主角,我死活也想不出他的名字,只能不厚道地用“燉吊子”來指代。
不僅是這位師兄,很多人在我的記憶里,都可以用某一種食物代表,比如我從前的領導,在辦公室永遠眉頭緊皺一臉舊社會,但想讓他隨和很容易,單位旁邊的“紅番茄”,隨便要一份蓮藕湯,這個湖北人的肅穆表情立刻就會像融化的冰棍兒一樣慢慢軟下來。所以在我這兒,他就代表了蓮藕湯。
另一位四川籍同事,因為是主持人,所以出去吃飯比較謹慎,難請。但也有例外,這就是四川火鍋,尤其是全紅湯的,一喊她一個準兒。前兩天在公主墳的川菜館,店小二一見她,立刻問道:“還是老樣子?加麻加辣,萵筍切條不切片……”顯然她是這里的常客。此前有天深夜,甚至見過她一個人,在航天橋的“甜妹耙泥鰍”,戴著大墨鏡,面對一桌菜和一個火鍋胡吃海塞。如果用紅油火鍋替代她的姓名,簡直太合適了。
總能根據食物想起某個人。去“君琴花”吃酸湯豬蹄花,老六就會賤賤浮現在眼前;來“翠清”,就能想起我妹陳曉楠;到“西貝莜面村”,則會想到山西的柴靜老師;偶爾外賣要了“吉野家”,吼吼,介不是網絡紅人王三表嗎?食物在我這里,永遠能幻化成某一個人,愿君多吃點兒,此物最相思。
睹食物思人,這完全不是我一個人的專利。我的同事小兔和小猴子曾經是一對令人羨慕的戀人。兩年前,倆人分手了,前幾天小兔要娶媳婦,我想,這事兒可能還得跟小猴子說一聲吧,貌似她一直還等著小兔回心轉意呢。
我想了一轍。他們倆戀愛的時候,我們經常去吃延吉冷面。“冷面三人組”經常在午餐時間,義無反顧穿越首堵北京,去吃上一口。所以,這次我想單獨請小猴子吃個飯,再慢慢跟她說說即將發生的情況。
“你是想告訴我小兔要結婚的事兒吧?我多想得開啊,真沒事兒。”去的路上,小猴子山東姑娘的大方勁兒讓我如釋重負,她甚至還說了這樣的話:“現在啊,所謂的前男友總是高估了前女友對他的思念……”。
點菜的時候,小猴子在一邊還吱哇亂叫說:“這個辣肉是我最愛,我一人就能吃一盤兒!”……等冷面端上來,才吃了一口,小猴子突然就變聲了。“小兔說,這種花生用手抓著吃才香……”“從前,我碗里的酸菜,都是夾給小兔的……他特愛吃。”完了!從頭到尾,坐在我對面的祥林嫂,不,小猴子姑娘,一直喃喃地自說自話,冷面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連她的最愛辣肉,也只動了一筷子。
回去的路上,小猴子一直看著窗外不言語,快到辦公室的時候,她才斬釘截鐵對我說了一句話,“趕明兒,再吃冷面,您,還是自個兒去吧!”
鄒麗//摘自《TimeOut 北京》,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