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采訪

　　哈佛大學新聞系有一門必修課叫“新聞采訪”。我上學的時候，這門課的主講是羅伯特·里克教授。他是一個其貌不揚、衣著滑稽的小老頭，你很難猜到他曾在《華爾街時報》當過10多年的主編。一天，教授對大家說：“今天這堂課的內容是模擬記者招待會。我的身份是華爾街某投資公司的總裁，資產上億。你們是各大報社的記者。”模擬采訪對我們這些新生來說還是頭一回，大家都好奇地望著教授。
　　“招待會的安排是這樣的，我先發表一段講話，然后是自由提問時間。下課后，你們每人寫一篇新聞稿——這是你們本周的作業?！崩锟私淌趶娬{說，“請大家一定要認真寫，因為這次作業占你們期末總成績的15％?！?br/>　　聽到這里，同學們都摩拳擦掌，準備好好表現一下。我也拿出筆記本，準備把會上每句話都記錄下來。只聽里克換上“總裁”的聲音說：“今天，坐在這間富麗堂皇的會議廳里，我不由想起40年前，孤身一人來到紐約的情景。當時我只有18歲，沒有學歷，沒有汽車，沒有住處，也不認識任何人。我甚至連個像樣的旅行箱都沒有，下火車的時候，我手里拎的是一個紙口袋。”接著“總裁”講述了他是怎樣在客戶中樹立起信譽，又怎樣在國際市場中發現機遇，終于一步步登上了成功的巔峰。他的奮斗史引來熱烈的掌聲。
　　講演結束后，“記者”們紛紛舉手提問。托馬斯問：“您創業的故事對胸懷大志的青年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鼓舞。請問您對他們有什么建議？”顯然他是想寫一篇以勵志為主題的稿子。教授對這類問題似乎早有準備，很完滿地回答了托馬斯的問題。大家的筆不約而同地動起來，生怕漏掉半個字。
　　接下來提問的是吉娜：“您獨闖江湖的時候還只有18歲，應該說還是個孩子，一定經常想家。請問您因為想家哭過嗎？您想家的時候，會用什么方式安慰自己？”這是一個很具體、很感性的問題，想必吉娜是打算從情感角度入手。這次“總裁”的回答更加感人。臺下的“記者”急忙把這些話記下來。
　　問答就這樣一直進行到下課，大家都收集到了不少素材。里克教授最后提醒大家：“截稿時間是周六下午5點。作業必須獨立完成，同學間不可以相互討論。如果有疑問，可以隨時來找我?！?br/>　　還沒到周六，我的文章就寫好了，但遲遲沒交。我總覺得有點別扭，有一個問題不時闖進腦海。但這個問題實在太可笑了，因此我在“招待會”上沒敢提出來。周六下午，我終于決定去問個明白。走進里克教授的辦公室，我假裝自己還是記者，“總裁先生，我有個愚蠢的問題一直沒好意思問您。這么多年過去了，您是否還記得當年那個紙袋里裝的是什么？”
　　教授臉上露出既欣慰又難過的表情，“可惜全班20多名學生，只有你一個人來問這個問題——那個紙袋里面有30萬美元現金和50萬美元的證券?！?br/>　　“什么？！”我驚訝得顧不上自己的虛擬身份了，“可是我們都以為……”
　　“挖掘事實真相是記者的天職。根據表面現象大做文章，一味地煽情和獵奇是新聞人的大忌。”教授看了看表，“離截稿時間還有2個小時，現在重寫還來得及?！?br/>　　謝過教授，我飛快地跑回宿舍，把原稿扔進垃圾桶，一切從頭寫起。那次作業，全班同學都得了C，只有我拿到一個肥大的A。
　　郅守毅//摘自2011年5月13日《諷刺與幽默》，郭警/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