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比真實更真實

　　摘要： Yes，Minister和Yes，Prime Minister是兩本政治題材的英國小說，通過對一位虛構的政治家同其常任秘書和私人秘書工作中荒誕事件的描述，刻畫了英國民主制度運行的許多根源矛盾和現實問題，是難得的現實主義力作。本文旨在從書中著力揭露的民主制先天缺陷、政黨政治、官僚制、精英集團、集體行動困境五個問題入手，借用政治學理論對其主題——民主如何失效——有所發掘。
　　關鍵詞： Yes，Minister Yes，Prime Minister 主題評析
　　
　　Jonathan Lynn和Anthony jay創作的Yes，Minister和它的續集Yes，Prime Minister（中譯《是，大臣》、《是，首相》），是兩本以英國政治生活為背景的小說，幾乎涉及了英國政治的所有實際問題和政治學研究的所有領域，情節生動、語言幽默，以荒誕還原真實。前書主人公是虛構的英國行政事務部大臣吉姆·哈克和他的兩位屬下常任秘書漢弗萊·阿普爾比、私人秘書伯納德·烏利。哈克和漢弗萊分別是英國政務官員和事務官員的典型代表，理念、背景和私利的分歧使他們明爭暗斗，共同利益的需要則讓他們團結起來愚弄大眾；伯納德在兩個上級間精明地扮演尷尬的角色。后書中哈克由于首相辭職成為繼任者，漢弗萊此前已成為首相常任秘書，并在哈克的進步中扮演重要角色，伯納德由于哈克的提攜，成為首相的常任秘書，三人在唐寧街10號繼續他們的荒誕。兩本書分別位居英國20世紀80年代最暢銷書籍的第二名和第三名。
　　兩本小說經陳體芳、吳國衍、馬萬里、蘇城一、賈福田翻譯，于1992年9月由上海譯林出版社出版。其時西方近現代文學作品在國內廣受追捧，該書卻由于和當時多數讀者的人文啟蒙閱讀趣味不符而未能走紅。今天，兩本書的主題——民主如何失效——已經成為社會轉型和政治改革中的中國讀者面對的重大問題，書中的荒誕故事正真實地發生在每個中國人的生活中，探究其主題是非常有現實意義的。
　　一、民主因先天缺陷而失效
　　哈克在西伯明翰選區的選舉中獲勝，作為新執政黨的功臣進入內閣。選舉主任宣布他獲得21793張選票，競選對手獲得19321票。假定選區所有選民都參與并有效投票，他的得票率只有53%；如果考慮有未參選和投無效票的選民存在，他的得票率很可能不過半。也就是說盡管有一半以上的人并不支持哈克，民主選舉卻使他作為多數人的代表。這就是民主的先天缺陷——價值和結果的分離。
　　其一，民主的價值根源于使人在利益自治的前提下通過集體行動獲益，盧梭的社會契約學說和布坎南的公共選擇理論都以此為根基和結論。問題是當一個人有沒有權利不參與民主、有沒有權利退出民主是一個兩難選擇。如果承認個人有上述權利，民主就不會讓人產生可靠的行為預期，無從實現；而否定上述權利，民主就異化為專制。
　　其二，民主最理想的結果全體一致，但它只在極端環境中出現。同性的多數一致原則潛伏著重大危機。強調多數意志不可避免地忽視甚至侵犯少數人的權益，重視保護少數人又難免形成特權階層。多數的標準也難以設定，標準越低則合法性基礎差的競選者越可能上臺、政治結構越不穩定；標準越高則既得利益集團越容易滋長，①社會也會容易變得如哈克所說：“有割草機的發動機和勞斯萊斯的剎車。”
　　其三，當選民的政策需要和競選者的政策供給項目多于一個時，選民非常有可能發現根本不存在符合他意愿的競選者，②而現實中修正自身政策偏好的選民往往選出一個和初衷相左的代表。③漢弗萊認為選民不知道自己選擇了什么，議員們也不知道自己代表誰。即使考慮到他的精英主義立場，這個說法也很有道理。
　　二、民主因政黨政治而失效
　　政黨政治發端于民主，唯有民主制政體才需要政黨完成遴選精英、組織政府、領導行政、主導立法和政治社會化的任務。④但政黨政治并不反過來鞏固民主，而是常常損害民主。哈克當大臣時，英國亟需擴大產能、增加就業，這是民眾選舉他的黨上臺的主要和直接動機。但面對民眾對新化工廠不必要的安全憂慮，首相不考慮澄清解釋，而指示哈克否決建廠立項。因為從化工廠項目中受益的民眾遠少于對其擔憂的，前者未必因此支持本黨，后者卻肯定會在下次投反對票，為自己和本黨，不為選民負責為上。
　　三、民主因官僚制的弊端而失效
　　英國是近現代官僚制度的發源地，其初衷是解決政黨政治的任人唯親、腐敗低效、人浮于事等問題。一部分從事例行性工作的官員被設定為事務官員，也即文官或曰公務員，他們經考試選拔，不隨政黨進退，由文官事務委員會統一管理，薪金和職務可根據業績和資歷提升，只負有行政責任。韋伯認為官僚制既賦予統治合法性又富于效率。⑤但官僚制的弊端也很多，特別是直接破壞政權的民主根基。
　　其一，官僚不對選民負責、不隨政黨進退、沒有政治責任，使他們成為一個特殊利益集團。在增進公共利益時驚人的低能，而在不利于行政相對人時出奇的高效。⑥前任首相常務秘書阿諾德在退休前以官僚特有的精準而又模糊的語言告知繼任者漢費萊，一要保證官僚集團對國家機器的操控，二要為退休的他謀取高薪而舒適的新職務，三要妥善保管那些對他不利的記錄——就是保證它們不被人發現。漢弗萊繼承了真傳，在索利赫爾工程、公立醫院、外國留學生補貼等事件中，低調而赤裸裸地為自己和盟友謀利。
　　其二，民主意味著變革，而官僚為保護既得利益熱愛一成不變。漢弗萊面對哈克提出的精簡機構和開支的主張采取了四套措施，首先論證哈克認為需要精簡的部分是必不可少的；游說不成，便把哈克引入親自帶頭的陷阱，把為哈克服務的人員、公車、設施設備先減掉，使他自己先忍受不了變革；而后串通工會組織抵制哈克；最后為搞好節儉招聘了400個新人。經過這一連串的打擊，哈克只好同意通過對統計口徑的更改、裁員的謊言和文字游戲做了賬面上的節儉。
　　四、民主因精英集團的破壞而失效
　　精英治國是英國政治傳統，而精英集團的私黨性質決定了其利益和民主相悖。譬如漢弗萊編織了一張幾乎覆蓋全英國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的關系網，同網中典型人物如牛津大學貝利學院院長和銀行家德斯蒙德互相謀利，前者通過漢弗萊拿到了本應該取消的政府補貼，后者獲得了一家公立委員會主席的職務，他們的回報是幫助漢弗萊舞弊。精英集團的擴張更直接地打擊民主，漢弗萊有些瞧不起畢業于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哈克，對他的最高評價是“您已經可以成為公務員了”，但在有利可圖時又接納哈克成為精英集團一員，比如送給他貝利學院的名譽法學博士學位。
　　五、民主因集體行動的困境而失效
　　與精英集團高效的異化行動相反，民眾幾乎對民主的失效缺乏有效的反應。即使民眾掌握了足夠的信息并有捍衛民主的行動需要，他們也不可能有效行動。因為隨人群數量增加，為集體行動進行的協調次數以幾何指數增長，人群規模和其協同能力因而成反比。當人數超過一定技術條件下的閾值，人群就喪失了集體行動的能力。同時，由于預支成本和潛在收益相差懸殊，個體理性使集體行動缺乏首倡人。奧爾森通過股份公司管理人員和股東的關系隨公司規模增減而發生的變化論證了大型集團只有潛在的活動能量。⑦哈克因為觸動少數人的利益數次遭遇工會、環保組織或其他團體的反對，反對每每奏效，而因他蹩腳的政治能力受損的大規模人群卻從未團結起來對其抵制。
　　盡管Yes，Minister和Yes，Prime Minister的背景設定在英國，但它并非只對英國才有價值。民主的先天缺陷、政黨政治、官僚制、精英集團和集體行動的困境是每個國家正在面對和將要面對的基本政治問題。英國平民百姓和政治家帶著苦澀的笑容欣賞這兩本書時，他們一定不會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中國也會不得不直面他們為之苦惱的問題。而我們能否在政治發展上超越他人，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對別國的文化成果善加利用，相信Yes，Minister和Yes，Prime Minister因其主題的深刻廣博會被越來越多的國人了解和接受。
　　
　　注釋：
　　①D.B.杜魯門著.陳堯譯.政治過程［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385.
　　②羅伯特·沃爾夫著.毛興貴譯.為無政府主義申辯［M］.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30.
　　③詹姆斯·布坎南，戈登·塔洛克著.陳廣金譯.同意的計算［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131.
　　④楊光斌.政治學導論［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159.
　　⑤馬克斯·韋伯著.林榮遠譯.經濟與社會（下卷）［M］.商務印書館，1997：263-812.
　　⑥彼得·布勞，馬歇爾·梅耶著.馬戎，時憲明譯.現代社會中的科層制［M］.學林出版社，2001：47.
　　⑦曼瑟爾·奧爾森著.陳郁，郭宇峰，李崇新譯.集體行動的邏輯［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66-74.
　　
　　參考文獻：
　　［1］閻照祥.英國貴族史［M］.人民出版社，2000.
　　［2］萊斯利·里普森著.劉曉譯.政治學的重大問題［M］.華夏出版社，2001.
　　［3］施雪華.當代各國政治體制（英國卷）［M］.蘭州大學出版社，1998.
　　［4］程漢大.英國政治制度史［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
　　［5］羅德里克·馬丁著.陳金嵐，陶遠華譯.權力社會學［M］.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
　　［6］帕森斯著.梁向陽譯.現代社會的結構與過程［M］.光明日報出版社，1998.
　　［7］曼瑟爾·奧爾森著.陳郁，郭宇峰，李崇新譯.集體行動的邏輯［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