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產生于盛唐時代的劉知幾《史通》,是我國古代最系統、最具特色的體例完備的歷史學理論著作。劉知幾不但在著作名稱上標新立異,而且在著作框架的設計和論述方法上都獨具特色。他在著作中提出了一系列史學理論問題,本文僅以《六家》、《二體》、《史官建置》、《古今正史》四篇來分析。
關鍵詞: 《史通》 《六家》 《二體》 《史官建置》 《古今正史》
劉知幾撰著《史通》,把經學領域的“通義”體名稱移植到史學領域中,創作出了歷史學理論文體,開辟了中國專門史學理論研究著作體裁的先河。
今本《史通》由49篇論文組成,每一篇都是有關歷史學理論的一個分論題。每篇的篇名就是該篇的中心論點,共49個論點,緊緊圍繞史學“辨其指歸,殫其體統”的主題展開論述。
其中內篇36篇從史書體裁體例、創作方法、史學批評和史家人才要求等方面歸納一系列原則,構成一完整、嚴密的理論體系,是全書的主干部分。
書中用了大量篇幅,對于史籍的源流、類別,以及史體的發展作了論述,提出了著名的“六家二體”說。這里所謂“六家”,是關于史籍的分類;而“二體”則是關于史體的分類。《史通》以《六家》、《二體》兩篇冠蓋全書,說明“六家二體”說在劉知幾的史學理論中占有崇高的地位。
劉知幾通過對古往今來史籍源流的考察,認為大體上不出六家范圍。《六家》篇說:“古往今來,質文遞變,諸史之作,不恒厥體。榷而為論,其流有六:一曰《尚書》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傳》家,四曰《國語》家,五曰《史記》家,六曰《漢書》家。”①這里劉知幾所謂“六家”之論,是要區分史籍類別,追溯史籍源流;就劉知幾“六家”論的具體內容而言,其中的《尚書》家與《春秋》家,劉知幾借用《禮記·經解》的話,認為前者旨在“疏通知遠”,后者要在“屬辭比事”;《左傳》家和《國語》家旨在述說經義,《國語》家是于《左傳》之外“稽其逸文,纂其別說”,以釋經義;《史記》家“鳩集國史,采訪家人,上起黃帝,下窮漢武,紀傳以統君臣,書、表以譜年爵”,創立了紀傳體;《漢書》家的特點是言簡意賅,包舉一代,成為后世正史范本。
劉知幾從史籍源流角度提出“六家”說,這“六家”應該說是綜合了史書體裁和史書內容而言的。而當他純粹從史書的外部形態即史書體裁來論說時,又提出了“二體”說。《六家》篇通過對六種史體的具體論述后,進而總結道:“考茲六家,商榷千載,蓋史之流品,亦窮之于此矣。而樸散淳銷,時移世異,《尚書》等四家,其體舊廢,所可祖述者,唯左氏及《漢書》二家而已。”②這就是說,“六家”當中,真正流傳于世者,唯有左氏及《漢書》二家,而這里的“二家”,則顯然是指《左傳》之編年體和《漢書》之紀傳體,是純粹就史書體裁而言的。《二體》篇說:“既而丘明傳《春秋》,子長著《史記》,載筆之體,于斯備矣。”③這里的“二體”是指以《左傳》為代表的編年體和以《史記》為代表的紀傳體,認為二書史體的創立,標志著史書編纂體裁的完備。我們說紀傳體是以《史記》為代表還是以《漢書》為代表,其內涵是不同的,《史記》的紀傳體是通史紀傳,而《漢書》的紀傳體是斷代紀傳。如果綜合《史通》一書所反映的劉知幾的歷史編纂思想來看,他所說的“二體”,應該是指編年體和斷代紀傳體,因為一方面《二體》篇又說漢代以后的史書編纂是“班、荀二體,角力相爭,欲廢其一,固亦難矣。后來作者,不出二途”。這里已經說得很明確,史書編纂不出之“二途”,就是班固《漢書》為代表的斷代紀傳和荀悅《漢紀》為代表的編年體。這里以荀悅《漢紀》為編年體的代表,無改于《左傳》編年體的性質;而《漢書》為代表的紀傳體則強調的是斷代。從《史通》關于通史紀傳與斷代紀傳的評價可知,劉知幾是崇尚斷代紀傳,而不主張通史紀傳的做法的。《六家》篇說,通史紀傳“疆域遼闊,年月遐長……事罕異聞而語饒重出,此采錄之煩者也”,④故不便做也不易做。而《漢書》的斷代紀傳,“包舉一代,撰成一書,言皆精練,事甚賅密,故學者易討,易為其功;自邇迄今,無改斯道”,⑤故而便于做,也容易做好。
當然,劉知幾也看到了史之“家”、“體”還存在著一個流變問題,外篇13篇是對這個體系相關問題的補充:《史官建置》闡述史學創作組織源流、《古今正史》闡述自古訖唐歷代國史的發展源流。這兩篇一是從制度發展的角度,一是從國史源流的角度對以體裁為評論中心的《六家》、《二體》的內容進行補充。
劉知幾系統而深入地考察了史官制度的歷史沿革及其得失利弊,相當充分地肯定了史官修史其中包括史館修史的卓越貢獻。他對史官和史籍的評述,全面系統,源流分明,評價公允,多為歷代史家和文獻學家所本,至今亦然。誠如金毓黻先生在所著《中國史學史》中所說:“外篇之首,冠以《史官建置》、《古今正史》二篇,古代之史家,即為史官,而史籍之精者,悉為正史,子玄取古代之史官,及隋唐以往之正史,序而列之,以明源流所自。”
《史官建置》的開篇便充分肯定史官的歷史作用。他說:“茍史官不絕,竹帛長存,則其人已亡,杳成空寂,而其事如在,皎同星漢。用使后之學者,坐披囊篋,而神交萬古;不出戶庭,而窮覽千載。見賢而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若乃《春秋》成而逆子懼,南史至而賊臣書。其記事載言也則如彼,其勸善懲惡也又如此。由斯而言,則史之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務,為國家之要道。有國有家者,其可缺之哉!”⑥史學寓乎史籍,史籍撰自史家,而我國古之史家即為史官。故肯定史學之重大功用,當然要肯定古代史家——史官,當然要肯定古代史官制度的歷史作用。不過,肯定古代的史官修史制度并不完全意味著同時也肯定作為史官修史制度發展階段的史館修史。《史官建置》述及唐初史館,劉知幾寫道:“暨皇家之建國也,乃別置史館,通籍禁門。西京則與鸞渚為鄰,東都則與鳳池相接。而館宇華麗,酒饌豐厚,得廁其流者,實一時之美事。至咸亨年,以職司多濫,高宗喟然而稱曰:‘朕甚懵焉。’乃命所司,曲加推擇,如有居其職而闕其才者,皆不得預于修撰。由是史臣拜職多取外司,著作一曹,殆成虛設。凡有筆削,畢歸于余館。”⑦看來,劉知幾對唐初史館的評述還是相當客觀公允的。
劉氏敘述歷代史官沿革變遷,條分縷析,簡要詳明。《古今正史》按著時間順序歷述古今正史,分溯其源。所言“正史”,系指紀傳、編年二體的史書。“正史”之名,最初見于《隋書·經籍志》,指的是紀傳體史書。《隋志》把《史》、《漢》視為紀傳史之祖,“自是世有著述,皆擬班、馬,以為正史,作者尤廣”。《史記》以人物為中心,分為本紀、表、書、世家、列傳五體,開創了紀傳體史書體例。班固因《史記》撰《漢書》,改書曰志,取消世家,整齊為紀、表、志、傳四體。而紀、傳是這種體裁的主體,班書以下,表、志或有缺略,但一定有紀有傳,凡屬于這種體例的,都叫做紀傳體。劉知幾把編年史和紀傳史統稱為正史,他論史體結構,當然不局限于紀傳史,不過主要是紀傳史。劉知幾關于紀傳史的評論,貫穿《史通》全書,占有關乎全局的地位,由之可以窺見其史評的基本態度和基本觀點。
的確,《史通》一書,內篇討論歷史編纂學,外篇敘述史籍源流,雜評古人得失。統而觀之,既可視之為中國古代一部優秀的歷史編纂學,又可視之為中國古代一部優秀的史學史。所以說,把《史官建置》、《古今正史》、《雜述》和《六家》、《二體》聯系起來,我們大抵可以看出唐之前中國史學發展的歷史過程及規律性,當然也可看出唐以前中國史料發展的歷史過程及規律性。
注釋:
①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
②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23.
③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27.
④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9.
⑤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29.
⑥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03-304.
⑦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74.
參考文獻:
[1]范學輝.齊金江主編本卷.儒家史學思想研究(21卷),中華書局.
[2]楊天宇.禮記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3]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