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涼

　　歷史課教的是宋明理學。電視投影的屏幕中放著程頤老人家的照片。同桌看了一會兒，冒出一句驚世駭俗之語。
　　“其實他長得像我爺爺?shù)摹薄?br/>　　我聽了挺詫異，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拋過去一句：“他就是你爺爺吧。照這樣推理，才符合你的年齡嘛。”然后我等待同桌的反攻。比如說“我長個更像奶奶”之類。但是同桌憋著一股壞壞的笑意，擠出七個字：
　　“竟被你識破了……”
　　我睜大眼看著她，覺得這一場景下，我特別像江戶川柯南，對著同桌說：“其實真正的兇手就是你！”然后同桌本來還無辜誠善的臉霎時恐怖起來，道：“既然被你識破了，也別想活了！”然后她掏出什么兇器來威脅我，接下來我可以轉(zhuǎn)動鞋子上的能量轉(zhuǎn)鈕踢一個易拉罐將她擊倒，最后再打電話叫目暮警官過來……
　　當然，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xiàn)。
　　我們天馬行空的想象盡管再豐富，現(xiàn)時今地都是不容許的。
　　畢達哥拉斯說過：思而后行，以免做蠢事，因為草率的動作和言語，均是卑劣的特征。
　　我想，我是否特別卑劣呢？
　　天空一直籠罩著濃厚的陰云，鉛灰色的天空盡頭壓得人喘不上氣來，像一張成熟而頹喪的臉，沒有生氣，但是凜冽。
　　我和江江兩個人去吃餛飩。我為江江拱手丟掉唯一一張空位而致使我倆站在寒風中瑟縮而上躥下跳。“you！” “you！”
　　如果你在旁邊吃飯，肯定會認為旁邊多了個不折不扣的神經(jīng)病。
　　我問江江：“你為什么愿意陪我出來吃飯？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江江突然笑著說：“呀呀呀，才不是呢，你別自作多情。”
　　江江，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你，離開你們的。正如我以一種決絕的姿態(tài)揮別了初中的青春。
　　生命中總有不斷路過的人，他們由生人慢慢變成熟人，又由熟人漸漸變?yōu)槟吧恕４酥辛粝碌模怯洃洠瑹o奈，快樂，憂傷。
　　指縫中流過的情感，隨風飄散。
　　一起漫步的小徑，有蕭瑟的風卷起幾片殘葉，依稀可見你漸行漸遠哼著曲調(diào)的背影。
　　我愛的朋友旁邊不是我，我渴望見到的人遠在天涯海角。這個世界用溫柔而寂寞的筆觸撰寫著我們這群小小人物的小小無奈，還有那小小悲傷的臉龐。
　　小小，小小，一點，一點，不曲折不生動，時光已經(jīng)被遺忘，只是當初吟唱嬉笑的期待，如今還剩多少？
　　“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后期空記省”。
　　以往的塵世，以后的期許，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放不下，也放不了。
　　晚自修結(jié)束，我撐傘回家。天下著雨，氣溫略低。雨線穿過黃昏路燈的光，像是跳著華麗而覆滅的舞蹈。紛忙，短裂，似有對這個世界盲目而熱烈的情感。
　　回到家。家人問：“回來了。”我說：“嗯。”她從房間里一陣大跳，像個孩子一般：“快來，快來吃獼猴桃。”說著將它切好。
　　她又忙著回去，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那個連續(xù)劇很好看。她像個調(diào)皮的大孩子。
　　我笑著說：“好，你去看吧。”
　　我看著桌子上的獼猴桃，良久無語，心里升起淡淡的暖意。
　　我站在窗前發(fā)呆。他走過來，輕輕地抱了抱我，輕輕地說：“你辛苦了。”我說我不辛苦。作為一個長輩，他讓我一剎那有想哭的沖動。我去了衛(wèi)生間，用涼水洗臉。
　　他說：“牛奶熱好了，趁熱喝吧，喝完了早點休息。”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淚水止不住簌簌地流。
　　有些愛不需要轟轟烈烈的表白。僅僅只是一句言語，一記牽掛，一抹微笑，一個擁抱，都要比任何物質(zhì)上的豐裕珍貴。
　　愛是經(jīng)得起平淡的流年。
　　可是我們還是常常令他們失望。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罪人。對不起，但是我愛你們。
　　晚上坐在床邊，桌上只開著一盞小臺燈。明晃晃的燈光照得紙張很白。我想起了這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在或不在。寂靜的空間，思緒像是海底深處蠕蕩的水母，將觸手刺探進記憶的每個角落，那些人和事都分明地存在過。觸手伸回，大腦一片空白。想到安妮寶貝所說的，有些事情可以遺忘，有些事情可以紀念，有些事情能夠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無能為力。
　　時光踏過，我已不再是個脆弱單純的孩子。我想，如果什么時候我能真的對一些事情舉重若輕，坦然面對，那么是不是我也可以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
　　短評：作者將自己的生活譜成淡淡的協(xié)奏曲，娓娓道來，幽幽蕩去。只是幾個隨意的事件，不夸張也不煩瑣。有很多細膩到矯情的文章，哀哀憐憐不能自拔。本文還是有度的，寂寥的現(xiàn)實下更多的是釋然。
　　（何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