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

　　大風
　　
　　大風刮得樹葉亂叫
　　大風刮得石頭喊冷
　　大風把夜里的窮人刮成光腚
　　大風刮來孩子
　　在大風刮來的春天里
　　老虎和黑熊談論愛情
　　
　　石頭房子被誰住著
　　什么東西正在走出山洞
　　大風在什么年月的什么時刻
　　被喊了一聲：停
　　
　　山泉
　　
　　樹木倒栽于天空
　　根是另一個空間的枝條
　　地下的河流梳理著風
　　
　　泉邊洗發女子的根須
　　向流水散開
　　彎曲的身姿擺動成枝干
　　守護成熟的
　　隱秘果實
　　
　　山林的舞蹈伴著流泉的音樂
　　
　　回聲
　　
　　在一群下山的人當中
　　他被選中
　　他出列　他說話
　　坐到滿是斑點的石頭上
　　他選中的石頭
　　早已被暗中指定
　　他向遠處招了招手
　　展示的是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他大喊了一聲　又喊了一聲
　　遠處傳來那個真人的回應
　　
　　江山
　　
　　洪水帶來的混亂
　　已將原有的秩序改變
　　洪流之中石頭各自流落
　　動與不動，與定性有關
　　
　　石頭的江山
　　要由石頭來坐
　　
　　大水過后
　　所有石頭都蒙上泥色
　　真實的面目
　　在以后的風雨中會被慢慢看清
　　
　　石堆
　　
　　石頭在石頭堆里藏身
　　舉目望去　到處都是石頭
　　這么多的石頭
　　它們都是誰的朋友
　　
　　避開熟悉的面孔
　　一塊石頭躲進深山
　　早先的棱角被逐漸磨圓
　　面目和內心更加難以猜透
　　
　　石頭和石頭互不相認
　　石頭越磨越小　越活越老
　　每一塊石頭在石堆之中
　　都無法找到親生的骨肉
　　
　　山林
　　
　　走進山林才知道
　　自然既是自然
　　也是社會
　　樹的秩序就是沒有秩序
　　既不混亂　也不整齊
　　
　　哪怕軀干歪斜
　　哪怕在空白地帶獨立
　　不等的間距并非刻意
　　恰好抵御人工的痕跡
　　
　　他從山林經過　看著
　　每一棵樹都淹沒在其他樹里
　　
　　落葉
　　
　　一片葉子。所有葉子
　　在樹上度過了它全部的時光
　　在最后的時刻
　　分秒不差地凋落
　　
　　結局早于春天就已經出現
　　從生成到凋落
　　包括陽光，包括雨露
　　包括每一陣風的方向
　　
　　早于樹設定的是芽尖和葉脈
　　以及葉片的形狀
　　數不清的葉子其實早有定數
　　
　　所有葉子都高不過樹頂
　　最低的葉子不一定最先落地
　　葉子凋落之前誰都無法看清——
　　早于前生的設定
　　
　　鳥群
　　
　　經常落進小院的
　　是同一群鳥
　　它們蹦蹦跳跳
　　任何動靜
　　都會成為它們飛走的理由
　　
　　鳥群飛走以后
　　小院就空了
　　老人偶爾的一聲咳嗽
　　在小院上空絆了個跟頭
　　
　　公雞
　　
　　一只公雞
　　整日在琢磨
　　如何成為一群母雞的皇帝
　　并讓所有母雞的身后
　　都跟著一群它的兒女
　　
　　公雞知道
　　只需要一只母雞的公雞
　　當不了一群母雞的皇帝
　　所以公雞一直在努力
　　
　　月光
　　
　　山谷流瀉著月光和清泉
　　明月在松間　找到了
　　不留痕跡的微風
　　暖不熱的石頭
　　無始無終地被水糾纏
　　走遍　萬水千山
　　總是情種　搗亂
　　
　　伐木
　　
　　整個林子都布滿殺氣
　　伐木　伐木
　　在春天伐木
　　不用鋸子只用板斧
　　一下一下　敲山
　　只震樹木不震老虎
　　樹木的倒向指著山外
　　伐木者丟下斧子
　　消失在通向山頂的小路
　　旋轉的天空垂下大霧
　　灰暗的風把山林的消息傳向遠處
　　
　　泉邊
　　
　　山泉映照我的心境
　　沙石下的暗道　不懈地
　　把我的過去
　　和多余的水一起　在暗中送走
　　這讓我已經無法看到過去
　　以前的我去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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