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代敦煌文明的守護者們,窮其一生,
只為守護著千年文明的“魂”。
有人說,敦煌是在佛光的庇佑下,獲得了千年新生。
也有人說,敦煌是在信徒的孜孜堅守下,煥發了榮光。
然而,在這個方圓20公里都荒無人煙的戈壁孤洲上,佛光改變不了“交通不便,信息不暢”的現狀,能傳達聲音的似乎只有風沙。來采風膜拜的信徒數量雖然很多,但鮮有人能呆久,只有樓閣角上的風鈴叮當叮當地提醒大家時間的流逝。
千年敦煌的美,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但大半個世紀的事實告訴我們,能守護它的不再僅僅是“佛”,而是三代敦煌文明的守護者。守護者們以超越“信徒”的魄力與毅力,穿越了時間與地域的限制,窮其一生,只為守護著千年文明的“魂”。
將守護文明的意志扎根敦煌
“如果來生再到人世,你將選擇什么職業?”
“我不是佛教徒,不相信‘轉生’,但如果真的再一次重新來到這個世界,我將還是‘常書鴻’,要去完成敦煌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
“敦煌守護神”常書鴻這樣回應日本著名社會活動家池田大作的提問。這個早年留學法國的杭州人,將一生奉獻給了“沙漠中的美術館”,這不僅僅是個故事,還是一個包含著各種戲劇色彩的傳奇。
1935年,常書鴻在巴黎塞納河畔一個舊書攤上,偶然看到由伯希和編輯的一部名為《敦煌圖錄》的畫冊,約400幅有關敦煌石窟和塑像藝術的照片令他十分震驚。在國外引起了巨大轟動的效應后,身處其境的國人卻依然不為所知,這是一種多么復雜的心情。學美術的常書鴻毅然帶著妻兒踏上回鄉之路,他想用自己手中的畫筆復活敦煌之美,喚醒國人的心靈。
當親眼看到254號窟內的北魏早期壁畫《薩垂那太子舍身飼虎圖》,常書鴻認識到,沒有舍身飼虎的勇氣,就做不好敦煌的事業、沒有對千年佛教藝術的獻身精神,就不可能庇護好這些無比珍貴的藝術瑰寶。常書鴻沉下心來,開始融入這個千年藝術世界里。
在1964年的全國政協會議上,周總理特意問常書鴻:“你的孫子也在敦煌嗎?”常書鴻答道:“我還沒有孫子哪。”周總理笑著說:“我的意思是:敦煌的事情不是一代人、兩代人能夠做成的。”在這一刻,常書鴻知道了應該如何把自己的一生和祖國、民族的生命結合起來:守護敦煌的歷史責任非他莫屬了。
常書鴻贏得了“敦煌守護神”的稱號,他不僅將自己的兒子常嘉煌帶到了守護敦煌文明這個大潮中,還以他的意志,培養了合格的文明守護者。晚年到來,經歷了家庭破裂、嚴寒酷暑等磨難的常書鴻,卻在佛國陽光中寫下了“面壁”二字,并開始進入“化境”的思想境界。
他心滿意足地指著腳下的土地說:“我太喜歡這個地方了,我死以后,一定要把我葬在這個地方。”“敦煌守護神”最終安靜地將自己的靈魂埋在了這個地方。
九層樓對面有座圣潔卻簡陋的墓地
在二十一世紀初,“這個地方”還是一片低矮的坡地,它正對著莫高窟的標志——九層樓。這寸草不生的坡上埋著十幾個人,他們生前,在敦煌研究院工作;死后,依然守望著莫高窟。
埋在這里的除了常書鴻和愛人李承仙,還有第二代敦煌守護者段文杰及其妻子的墓穴。
1944年,國畫大師張大千將自己臨摹的敦煌壁畫帶到四川舉辦展覽,段文杰看后異常激動:“看到張大千先生的臨摹作品后,我著了魔,所以我到了敦煌。”
1945年7月,剛畢業的段文杰來到了魂牽夢縈的敦煌。放下行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洞窟。在洞窟里,段文杰驚喜萬千:壁畫原作比臨品更美,美得令人震驚。但他同時更加心痛:風化脫落、煙熏火燎、手劃刀刻……自然與人為的傷害令這些絕世的藝術品逐漸凋零。于是,他暗下決心:“不能讓它再支離破碎了,不能讓它再損毀失散了。”正是在這驚喜和痛心之間,段文杰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了莫高窟。
從1946年開始,段文杰前后共臨摹各洞窟不同時期的壁畫340多幅,創下了莫高窟個人臨摹史上的多個第一。尤其是他所臨摹的《都督夫人禮佛圖》更是復原臨摹的典范之作,稱得上傳世之作。
1994年,在段文杰頻繁的國際學術交流活動牽引下,敦煌研究院主辦的“敦煌學國際研討會”,有來自16個國家的200多名中外專家學者參加,“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外國”的局面得到了根本改變,中國的敦煌學研究走在了世界前列。
時光是英雄的敵人,與常書鴻幾乎前后腳來到異鄉敦煌的段文杰,還是選擇將靈魂留在了守護文明的墓地里。敦煌三危山下、宕泉河邊那個不起眼的荒地,他與常書鴻一起開始“守望”——為之奮斗終生、魂牽夢繞的莫高窟。
從青春少女到滿頭華發的時代瞭望
前輩們安靜地離開,后輩們前赴后繼地傳承著意志。
“一個原因促使第三代敦煌守護者樊錦詩來到了西部,那就是常書鴻精神。”
同為杭州人的樊錦詩,經歷與常書鴻父子的經歷完全不同,但他們來到敦煌、融入敦煌文化后的感受和心態,以至于以后走過的道路卻完全相同。二十五歲來到敦煌的她,不久后便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敦煌研究院以她為原型,制作了一個雕像,取名《青春》。
歲月的磨礪,使原本身體并不好的樊錦詩,變得堅韌而執著。頂著“敦煌女兒”光環的她,也開始為保護文物尋找創造性的方法。站在時代的肩膀上,她創造性地提出了“數字敦煌”的創想。洞窟、壁畫、彩塑及與敦煌相關的一切文物被加工成高智能數字圖像。現在,游客“足不入洞”就能欣賞到莫高窟壁畫360度的清晰展示,一舉解決了旅游開放和文化遺產保護的兩難問題。
樊錦詩在敦煌一待就是五十年。期間,她曾經與丈夫分開二十三年,二兒子出生五年,才從老家接回身邊。最終,丈夫拗不過樊錦詩對敦煌的情,與她一同“膩”在了敦煌。
日出三危,日落鳴沙,大漠的風沙吹白了樊錦詩的雙鬢,但敦煌莫高窟卻在樊錦詩和她前輩們的手中,洗盡塵沙,重新容光煥發。
于右任先生說過:“選擇敦煌莫高窟,就選擇了犧牲。”
百年轉瞬即過,歲月或許會讓文明的守護,多增傷感,那塊圣潔的墓園里也許又將不斷地豎起新的墓碑吧。時間流逝,但敦煌不會將他們忘卻。與那些傲然鐫刻于山石間的璀璨壁畫一起,每一塊立在風中的墓碑都將保存于文明的長河中。
百年守護千年魂。敦煌壁畫背后發生的這些感人可泣的故事,也將為數千年后的“敦煌壁畫”,增添許多感人肺腑的傳說。
編輯 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