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傳媒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匯當屬“文化”。政治家宣講文化的偉大意義,理論家闡述文化的核心價值,藝術家憧憬著文化繁榮的美好前景,外交家期待著文化軟實力開拓更廣闊的國際空間。在強大的輿論導向下,房地產商用文化氛圍推銷樓盤,煙酒廠商做廣告也祭起了文化的大旗。油氣煤業開始發掘能源文化,市容管理著手研究環境文化。打麻將的說自己參與的是博彩文化,玩情色的說唐宋時就有青樓文化。文化在這個年末成了最新的社會時尚,也成了超市手推車上那個什么貨色都能往里面裝的筐筐。
文化被作為旗幟掀起社會大潮的情況,在近代中國還有兩次。一次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另一次就是“文化大革命”。前者以“打倒孔家店”為口號,廢科舉,除八股,剪辮子,放纏足,開白話,興西學。引進了自由平等博愛,也引進了馬克思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學說。至于“文化大革命”,則是以文化為幌子,以“破四舊立四新”為口號,卻以“打倒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為重點目標,掀起的一場全民政治運動。
兩次以文化為旗幟的運動,共同的特點是“破”字當頭,“立”卻并沒有在其中。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幾乎是異化為一場革文化命的浩劫,把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和文化記憶統統當做了垃圾橫掃。喪失了文化尊嚴的民族,哪里還有資格講文化的自覺和自信!
改革開放30多年后的中國,再次舉起文化的大旗,是時代的造就,也是民心的期盼。但是,我們的文化已被異化得太久了。文化異化的現象很多,其中突出的有四:一是主流文化在訓政和媚俗之間徘徊,社會的普世核心價值得不到體現;二是把文化產品作成了貢品,只為評獎和獲得政府資金扶持;三是把普通的文化消費場所與產品做成豪華殿堂與奢侈品,讓廣大民眾望而卻步;四是宣揚官場厚黑學與投機等潛規則成為一種特有的文化現象。
最近,一本某大學出版社早些年出版的小冊子《參謀助手論一為首長服務的藝術》紅透網絡,主要內容就是:領會首長意圖的藝術、維護首長尊嚴、與首長家庭相處的藝術等。據說官場上的人只要擁有此書,必能比李蓮英還會伺候主子,得寵后平步青云。
前一陣子反三俗,其實比三俗更傷害文化的是文化的犬儒化。文化在政治、財富、時尚、炒作面前,失去了自我,變得沒有了骨氣,藝術表現看臉色行事,看客人下菜,看錢財下單。藝術評論也是出場費、版面費、節目時段費的有機合成。藝術創作新的出不來,改編經典又顛覆了原著的理念。藝術語言讓文字蒙羞,把野蠻當率真,動輒就是“草泥姥姥草泥馬”。在同屬漢文化圈的港臺、韓國影視劇中,卻很少有這樣的叫罵。文化變異失去了自己的“格”,連附庸風雅者都不屑一顧!
倡導文化,前提是尊重文化,了解文化。文化既然是“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那么,所有的政治、經濟、哲學、宗教、民俗等等,也就只是文化大樹上的枝葉,誰也沒有資格凌駕于文化之上。
文化可以是皇家專用的貢品,也可以是尋常百姓的大眾精神食糧;文化可以是炫富擺闊的奢侈品,也可以是居家過生活的日用品;文化可以是居高臨下的高臺教化,也可以是平等細微的感知融化;文化可以是從業者的自娛和表演,也可以是平民舉手投足的修養與優雅。給文化以天地之大的自由空間,文化才會在空前的繁榮中得到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