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良智:鄉間行醫40年

　　當中國紅十字基金會等機構“尋找最美鄉村醫生”時，69歲的譚良智老人被找到了。多年間，他一直堅持到深山采藥，然后制成中藥，鄉親們來看病時，如果不是急診，他一般不會用西藥，而是用這些價格低廉的中藥治病。盡管年事已高，但他并未考慮到自己的未來，而是擔憂自己走不動時，誰來接他的班?
　　“認識譚良智嗎?”
　　“認識。他是我們這兒的村醫，咋個不認識?”廣西龍勝縣衛生局干部譚女士一提起譚良智，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龍勝縣勒黃村衛生室，就在譚良智老人的家里，譚良智則是這個衛生室惟一的醫務人員：醫生兼藥劑師，也是護士。勒黃村2000多口人，都是他的服務對象。
　　村上惟一的“赤腳醫生”
　　龍勝縣位于廣西東北部，是一個典型的“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山區縣。龍勝鎮勒黃村距離縣城雖然不算遠，但因為山路難行，自然村居住分散，除了靠近國道的少數自然村以外，大多數自然村都位于不通公路的深山里，村民們看病也不容易。
　　譚良智告訴記者，他1972年就開始正式行醫了，那時還叫“赤腳醫生”。上個世紀60年代，中央作出了“應該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培養一大批‘農村也養得起’的醫生，由他們來為農民看病服務”的決定，而“赤腳醫生”則是農民自己叫起來的，因為南方的農村多水田，農民要赤腳下田，所以稱“赤腳醫生”。用譚良智的話說，“就是既要做農活又要做醫生”。
　　據譚良智回憶，他最初當“赤腳醫生”，主要是配合政府預防和治療白喉、鉤端螺旋體、痢疾等當地常見病、多發病。當時，山里人看病很困難，“他們看病都要步行，嚴重的就要抬著走，沒有辦法，沒有交通，沒有車子，都是大山，都要走崎嶇小路。”
　　沒有“赤腳醫生”以前，當地人生病只能步行數十里到縣城里去看病，最遠的人家就要走四五個小時。因此，常常會有人耽誤了病情，有的就沒有辦法救了。很多老人生病也不愿意去醫院，病重的就在家過世了。
　　這一切，在譚良智成為“赤腳醫生”后，發生了新的變化。
　　譚炳政、譚月娥夫婦所在的日新村離勒黃村有3.5公里，他們至今還記得39年前譚良智救活了他家出生才39天的孩子的情景。半夜時分，譚炳政急急忙忙趕到譚良智家，說自己的兒子不行了，“眼睛都翻白了，氣也不出了。”譚炳政說，“(譚良智)聽到情況后，他就去拿草藥來，把三花酒淋在草藥上，把草藥包到我兒子的這個地方，從這兒到這兒。敷完藥大概一到兩個小時，我那小孩的頭就動了。到天亮了，他又讓我去找大昌蒲，把大昌蒲砍碎了，又敷第二包，過了沒多久，又拿雞蛋把雞蛋殼剝去，拿銀元合著雞蛋刮。”
　　譚炳政一邊比劃，一邊講述著當時的情況。他的妻子譚月娥證實說：“沒刮身上，光刮手，就好了。”譚炳政的兒子譚政寶如今已經娶妻生子，人到中年。
　　譚炳茂老人也是譚良智救治過的病人。1981年10月的一天，譚炳茂突然昏倒，兩天兩夜人事不省，譚良智在他們家守候了兩天，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譚炳茂與譚良智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已經不是普通的醫生和患者之間的關系了，譚炳茂說他把譚良智“當自己的哥哥看的”，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請譚醫生來，就像一家人一樣。自信醫德是“過得硬的”
　　1985年初，衛生部停止使用“赤腳醫生”這一稱呼，對各地“赤腳醫生”進行考核，合格的被認定為鄉村醫生，取得從醫資格后繼續行醫。
　　譚良智當“赤腳醫生”的歷史也至此結束了，他成為一名在縣衛生局登記在冊的鄉村醫生，仍然和當年一樣，無論是在家還是在田間地頭，只要有人看病，隨叫隨到。有時一連二十幾個小時都在出診，回到家里，只要有人在等，譚良智便不能休息，“有時候天亮了，雞叫了你才能睡一下。”
　　當年做“赤腳醫生”時，譚良智曾拜民間的中草藥醫生為師，學習了一些采藥、配藥等知識，以至現在他還經常上山采藥。
　　為了讓經濟困難的老百姓能看得起病，譚良智在行醫過程中，盡量利用廉價的中草藥來為他們治病。由于醫術高超，不僅同村的人都找他看病，相鄰行政村的人有病也常常找他看。
　　村民們說，他們愿意到譚良智的村衛生室來看病，不僅因為譚醫生醫術好收費又便宜，更重要的是譚醫生對人和氣、熱情，如果看病時正好碰上吃飯，譚醫生必定要留病人和家人一起吃飯。
　　譚良智的兒媳婦梁秀珍告訴記者，有的時候不僅要給來看病的人做飯、煮菜，還要幫病人把飯菜打來，將飯菜和茶水送上手。“因為打了點滴，他不好夾菜吃。”梁秀珍說，“天冷的時候，人圍著這個火塘打吊針，都圍滿了。”
　　忙碌的時候，梁秀珍更像一個家庭護士，但譚良智并不承認她的護士角色，因為護士也要有從業資質，而梁秀珍沒有。
　　譚良智的女兒譚金榮曾經抱怨：“感覺我爸就是對別人好，對我們家里面的人是不太關心的，有那種感覺。長大了，好像對他也慢慢地理解了。”
　　2003年，我國開始試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體制，勒黃村衛生室也納入了新農合的報銷范圍。這對村民看病帶來了實惠，而譚良智的生活并沒有什么變化。記者問譚良智一年的收入有多少，他說一年整個門診來往收入不到兩萬元，真正能夠賺到的錢可能是六、七千塊錢，平均一個月五、六百塊錢。為了維持生計，他還得自己勞動，下地干活，種田也是一把好手。
　　盡管如此，譚良智卻從不亂漲價，亂開處方。“村民來我這里打針，上了20塊錢的藥，我都要先通知他，我給你打這個藥，這藥成本有多大，我都先要跟他說。”譚良智說，“這個就是醫德問題，你醫生收兩三塊就行了，你從一個人身上就搞幾十塊錢，這樣不好。”
　　譚良智也遇到過有人給自己送紅包，不過他自有辦法，那就是他先收下紅包，等到結賬的時候他把紅包也算作醫藥費了，多退少補，從不多余收別人的錢。“不信你隨便到哪里去采訪，這個是過得硬的，這個也就是醫德。”譚良智坦言。年齡最大的“最美鄉村醫生”
　　幾十年間，譚良智憑借高超的醫術和過硬的醫德，贏得了鄉親們的尊敬，也有上級部門的褒獎。記者在他的藥房里看到堆在墻根的一摞牌匾和榮譽證書，都是歷年來各級政府部門和主管單位頒發的，鄉親們贈送的錦旗、感謝信就更多了。
　　記者在調查中還了解到，新農合實施以前，經濟困難的農民在村衛生室看病有的會拖欠醫藥費，實行新農合以后，農民可以報銷一定比例的費用，拖欠醫藥費的情況也大大減少。譚良智也證實說，群眾來看病，打針也大膽一些，不像過去口袋沒有錢，就不敢來了，現在他有點錢可以來先墊資，再去報賬。但是，在當地農村，像譚良智這樣的鄉村醫生還是太少。
　　今年已經69歲的譚良智也很擔憂，自己走不動時，誰來接班?他告訴記者，早在幾年前，他就將小兒子送去讀衛校，可畢業后，小兒子寧愿務農也不愿跟他在村里行醫。“健康檢查、婦幼保健、健康宣教……公共衛生服務這塊的工作多得做不完，一年財政補助只有3000元，基本醫療一個月的收入也就四、五百塊錢，加上風險大，年輕人根本不愿做。”譚良智說。
　　據統計，目前我國有63萬多個村衛生所，100多萬以上的鄉村醫生，不少鄉村醫生和譚良智一樣是從“赤腳醫生”一路走來的，年事已高，早該“退休”。
　　據龍勝縣衛生局副局長石建革介紹，該縣共有119個行政村，145名鄉村醫生，大多是培訓后取得相當中專水平的證書，全日制中專畢業的寥寥無幾。然而，因為待遇不高等原因，很少有年輕人愿意當鄉村醫生。
　　去年11月，中國紅十字基金會等機構組織舉辦了“尋找最美鄉村醫生”攝影公益活動，譚良智與湖南、貴州、廣西、云南等七個省區的20多名鄉村醫生入選，其中譚良智年齡最大。
　　記者問：“您準備在鄉村醫生這個位置上干多久?”譚良智回答：“這個不一定吧，如果身體好了，干一二十年，我覺得沒有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