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冬季

　　精神病院里有一個45歲的男人，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每天不停地打電話，給110打，給老婆打，給電視臺、電臺、日報的新聞熱線打，他甚至搞到了一些醫生護士的手機號碼，他們在憂郁、喝酒或做愛的時候會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只有一句話，什么時候放我出院？
　　110的摩托車經常沖進醫院的花園里，年輕的警察不知是出于憤怒還是正義質問我們，是誰在迫害一個可憐的人，長期不放他出院？我和小情都不敢說話，只好帶著穿制服的人和一大群興奮的瘋子走到花園的電話旁邊，指著穿紅衣服正在打電話的瘋子說，就是這個可憐的人。他通常還在對著話筒喊，110嗎？110嗎？警察什么也不說，騎上摩托車就沖出去。
　　我們都叫他110。他給電視臺、電臺、日報打的電話永遠沒有回音。他經常對其他的瘋子說，我只是想聽聽她們軟綿綿的聲音，特別是電臺半夜三更某個女主持人的聲音。他以為她說的全都是真話，苦于半夜不能打電話過去，立馬解決他所有的問題。他總在第二天迫不及待地打去，誠懇地問，能不能讓女主持人陪他說一會兒話，解決他性生活的一些問題，因為他已經7年沒有做過愛了。他在醫院里住了7年，老婆也只是個影子。
　　可電臺那邊答復他，主持人下班了，晚上再打來吧。他焦急地說，晚上沒有電話?。‰m然女主持人一次也沒有從電話機里跳出來，像他千萬次妄想的那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溫柔地安慰他，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他晚上繼續聽她的節目，第二天再不知疲倦地撥打那個號碼。
　　某個星期二的下午，110突然感覺電話里的聲音不太對勁，像是早就設定好的語音信箱，死板板的。他有一點恐慌，跑來對我們訴苦。他說，護士，不對頭啊，全都變了，變成一模一樣的了。小情問他，變成什么樣的了? “我問什么時候放我出院，110、電視臺、電臺、日報，包括醫生護士全都用一個聲音回答我：大約在冬季。這是什么意思?”
　　我指著小情，是不是你干的？小情又問我，是不是你干的？我們搖頭，對男瘋子說，真不是我們干的。
　　可能是在某個出太陽或沒出太陽的日子，電視里正在播放歌手齊秦的《大約在冬季》，而這個瘋子剛好把電話打過去問，什么時候放我出院？話筒對面的醫生護士或女主持人只好憤怒地回答：大約在冬季。瘋子從此就把這個聲音變成了所有的回答。
　　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千奇百怪的腦袋里自己妄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