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戶大廳 (5)

　　你不貪？你不貪中國高科剛才不已經拋了？以前因為你貪造成的損失還少嗎？但女人這些話被周圍包圍過來的目光堵在了喉頭上。
　　股票沒拋成，又憋了一肚子氣，女人垂著頭默默地落淚。心里牽掛股票，擦了淚水抬頭欲看電子顯示大屏，目光從男人臉上掠過，男人的樣子仿佛塊強力磁鐵，女人的目光在那張臉上釘住了，女人的心揪痛起來，她從來沒見過男人這樣一副垂頭喪氣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心里狠狠地埋怨自己：早聽他的意見把中國高科賣了，就不會有他后來的“再等等”了，現在這個結果都是她造成的，是她！都是她??！
　　女人挨近男人一點，寬慰男人：“算了，已經這樣了，氣也沒用了。就是今天繼續跌，沒準明天后天中國高科一連兩個漲停。”
　　古世吟眼睛一下子模糊了。股市讓人變得多么悲哀！小散戶們是多么悲哀！貧賤夫妻百事哀！
　　所有股票都不回頭，繼續往深淵里跳……
　　但古世吟眼里的電子顯示大屏在熊熊燃燒，滿屏的紅色精靈沖著她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她臉上剛一呈現笑容，綠色鬼怪驟然海嘯般席卷而來……“火紅”、“綠?！保熬G海”、“火紅”，瞬息變幻……
　　“剛才大盤還漲五六十點，眨眼間就天翻地覆了，下跌七八十點了！這個市場真是瞬息萬變，太恐怖、太無情了啊！”大廳里暴出絕望的哀叫聲。
　　“我剛才追高買進的中國高科啊！一買進就惡跌啊，幾分鐘就損失我上千塊錢啊，我們這些小散戶簡直就是股市這只巨大的黑手玩弄的小把戲啊！”一個蒼老干巴的男聲痛心疾首。
　　古世吟很想捕捉這些可憐的聲音，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唉??！”一聲異常慘痛的嘆息把古世吟嚇了一驚，她醒過神來，一抬眼，身旁這個男人的樣子讓她又一驚，那張臉讓人覺得仿佛世界末日要來臨了。
　　“唉！！”男人又一聲重嘆，“跌停了，都跌停了！魔鬼臉！絞肉機！這就是股市！”男人轉身離去。
　　女人哀苦無奈地望著男人單薄的背影，男人出了門拐了彎望不見了女人還在望著。
　　古世吟看見女人眼里落下一滴又一滴淚水，她的眼睛也霧霧的。
　　古世吟兩只股票都跌停了！
　　收市了，三四成股票跌停！
　　古世吟頓感尿憋得急，小肚子脹得厲害，趕快往洗手間走。幾個蹲位都滿員，過道里還站滿人在等著。她早就想上廁所的，可是那些紅的綠的數字們把她拖住了，仿佛她一走開她的兩只股就會跑了，她得守著看著它們，這樣她的膀胱好像不知不覺膨脹了，容量增大了，慢慢的她想上廁所的感覺好像沒有了。這一刻她卻突然尿急得不行了，她想出去，回家去釋放，家里不遠，也就十來分鐘的路，可是她只覺得膀胱都要爆炸了，她已寸步難行。
　　她強憋著，兩手護著小腹，臀腿有些扭動，邊往前擠?？纱蠹叶寄蚣绷?，有人和她一樣也手護小腹臀腿扭動，就有人擋緊她，說先來后到，擠什么擠，都尿急了。古世吟要哭了，說這位姐姐，讓讓吧，我膀胱有病，我實在憋不得，我都要窒息了。那女人看她一眼，看到了一張憋青的臉上汗珠子直落，就側身讓她過去了。其他人也都聽見了古世吟的哀求聲，看到了一張在掉汗珠子的憋青的臉，她往蹲位前擠就再沒人和她計較。擠進去了，可還沒有人站起來，她只感到膀胱里的液體仿佛在往上涌一般，胃里甚至喉嚨里都有異味感了。她渾身冷汗直冒，托著肚子的雙手在往下垂，仿佛里面的液體膨脹得太快、那皮囊太沉了?！澳銈兛禳c??！”她哀叫一聲，淚水流下來……
　　終于有人站了起來，可不是她等著的這個蹲位的人，她腳步又移動了，她已感到雙腳像鎖著千斤鐐銬，她頑強地向那個站了起來的目標慢慢移過去，近了，對等在邊上的女人說，大姐，讓讓吧，我要、窒息……她聲音悲凄，一臉淚水，仿佛身纏重病。大姐沒等她說下去，說你先解吧。
　　她沒有踏上那級臺階，兩腳一軟，頓坐在地上，褲子里頃刻決了堤，發了大水……頓然感到渾身輕松的同時，她嚶嚶啜泣起來……（完）
　?。ɡ顣杂ⅲ褐曛奘凶鲄f會員，股民。曾在《南方周末》等多家刊物發表過文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