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的語言”
1973年前后,世界金融市場面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最重大的變化,債券和外匯市場首當其沖。戰后金融市場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這個詞就是“固定”:固定的外匯匯率、由央行固定的短期和長期利率、固定的黃金價格。隨著20世紀60年代末的通貨膨脹狂潮,這種毫無變化的固定金融關系陽壽將近,黃金價格、外匯匯率和長期利率都相繼自由浮動,這種變化對于金融行業既是機會也是挑戰,債券市場首當其沖。在此之前,債券投資所需要的技術含量跟收發室里面分揀報紙信件這個工作的技術含量差不多,投資者買了債券之后往保險柜里一放,記得該領息票的時間和最后還本的時間就行了,如果當年你跟誰說起債券可以在到期日之前拋出或者在價格較低的時間買入,很少會有人理解;但是利率和匯率開始浮動之后,原來躺在保險柜里面的呆頭呆腦的債券忽然變成了價格可能上下大幅起落的金融產品,這使得海里的鯊魚、草原上的獅子遠遠地聞到腥味。
這期間的另外一個變化來源于金融lTwdfEeKCnm9CM9JcLUVKZVQSUgvhofAzCVneYZBUhM=行業之外,但是它和我們量化投資的主題關系緊密:電子計算機的發展、普及,以及其在金融行業里的應用。過去在交易大廳里面交易的時候,如果有客人要咨詢某種債券的價格,交易員會從一本厚厚的藍皮書上查出這個債券,然后報價。20世紀70年代初,債券交易商的桌上慢慢有了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功能簡單、笨頭笨腦的計算器,這使債券交易的速度無形中加快。
對許多人來說,債券要比股票邏輯性強得多。如果你知道某種債券的息票率,那么你可以根據目前的市場利率很精確地計算出債券的價格。唯一不確定的因素是發債人倒閉或者違責的可能性,也就是債券的信用風險,這種可能性事先無法準確知道,但是一般可能性都比較小。對于不同的信用風險,市場會有不同的“信用利差”利率來補償。例如,其他情況相同的債券,違責可能性大的債券的利率要相對高一些。各種不同時間到期的債券、各種信用風險不同的債券之間存在一定的關系。如果一只債券的發行人沒有違責的話,債券的價格不管如何上下浮動,在到期日的時候都要回到面值。這都是很有規律的東西,都可以用數學公式精確地表述。換言之,相對于債券,股票的邏輯性、數學性都比較差。正是這個原因,梅里韋瑟的量化套利策略首先在債券市場上找到用武之地。
其實梅里韋瑟的制勝策略除了在量化投資方式這一點上和西蒙斯相似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相似點,那就是認定人才是成功的秘訣。梅里韋瑟曾經說過:“我雇來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比我更聰明的。”當年的華爾街很少有博士或者教授頭銜的人物,為數不多的幾個都在研究部門工作,當年有些人認為這些書呆子發呆犯傻所能造成的損失有限。許多華爾街的管理人員對研究人員都敬而遠之,認為這些象牙塔里面的精英說的是另外一個星球上的語言,想的是另外一個星球上的事情。就連著名的金融歷史學家尼爾·弗格森在2008年出版的《貨幣崛起》一書中描述量化投資的時候也是讓讀者來想象它來自另外一個星球,認為量化投資專家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外星人,而量化投資的公式則是外星人的語言。但是,梅里韋瑟不怵一般人可能認為很復雜的數學公式,他也教過一年的書,雖然不能說是量化專家,他至少能聽懂量化專家們用的“另外一個星球”的語言。在他的堅持之下,所羅門兄弟雇用了一批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的博士、教授。這應該算是梅里韋瑟的神來之筆。在以后的10年間,華爾街各家銀行都紛紛效仿他的做法,開始在交易部門雇用量化專家,但是開先河的重要人物之一正是梅里韋瑟。一個所羅門的同事曾經說過:“約翰(梅里韋瑟)將這一批別人認為神經兮兮的人帶到了交易大廳,如果不是他的話,這些人可能還都在實驗室里面擺弄他們的卡尺和試管呢。”
這些人來到交易大廳之后將過去所有的債券交易數據從學院的電腦里輸入到了銀行的電腦,他們分析了過去債券價格的走勢及其之間的關系,利用過去的那些關系建立模型,他們用這些模型對將來債券價格之間的關系進行預測。當市場上某個債券的價格偏離這些關系的時候,電腦就會“嘟嘟嘟”地提醒他們。沒用多久,梅里韋瑟就把這些“嘟嘟嘟”的聲音變成了白花花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