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之友》2010年第9期刊載了侯玉雙老師的《祥林嫂的三“笑”》一文,對《祝?!分邢榱稚┤帯靶Α钡拿鑼?,作了一定的剖析。關于祥林嫂的第二次“笑”,即柳媽問她為何依從了賀老六時,祥林嫂竟“笑”了,“旋轉眼光,自去看雪花”。究竟什么原因使祥林嫂“笑”呢?侯老師說:“只能是作為一個女人,回憶與丈夫相親相愛的情景,身心得到了享受與安慰,是人性真實自然的流露。這就給讀者深刻的啟示:無論封建社會給予中國勞動婦女多么深重的災難,但在根本上她們要求做正常人的一切欲望是永遠不可剝奪的。這一‘笑’深刻揭示了封建禮教違背人性、摧殘人性的罪惡。”
應當說,侯玉雙老師的解讀有著一定的道理。但筆者認為,祥林嫂這一“笑”,還有著另一層更深刻的含義。
祥林嫂這一“笑”,是柳媽向她詢問為何隨順了賀老六時的表情。作為一個封建遺老,柳媽認為祥林嫂作為一個“回頭人”,是絕對不應該再嫁的。不可否認,祥林嫂再嫁賀老六,她本人一開始也是不愿意的,并作了拼死抗爭,她額頭上的傷疤就是明證。但婚后,她發現老六確實是個好男人,于是就安心地和老六過起了日子??梢韵胂?,如果沒有老六和兒子的死,祥林嫂完全可以過上一個正常人的生活,這種生活她是很滿意的。但天有不測風云,夫死子喪后,祥林嫂再來魯鎮,在眾人眼里,她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喪門星。柳媽此次問祥林嫂,言下之意,祥林嫂再嫁賀老六,是婦女“失節”的表現。按照封建禮法,婦女“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祥林嫂連嫁二夫,本身就是違背封建禮法的罪人;何況她還連“克”二夫,不小心讓狼叼走了兒子,則更是罪上加罪了。
那么,祥林嫂本人是否認為自己再嫁賀老六的做法是錯誤的呢?
毋庸置疑,祥林嫂深愛賀老六和兒子阿毛。如果丈夫和兒子尚在人世,人們仍有可能會把她當作“正常人”看待。但隨著丈夫和兒子雙雙死去,“大伯來收屋,又趕她”,她不得不第二次來魯鎮。雖然四嫂念及她曾經的勤勞能干,但已經有所“躊躕”,只是同情祥林嫂的遭遇,才收留了她。此時的祥林嫂,完全被包圍在封建思想和封建禮教的指責中。這樣的社會環境,使祥林嫂更深刻地認識到自己是個罪人,否則她后來也不可能按照柳媽的建議去捐門檻。
本來,封建禮教在她的思想中就已經根深蒂固,否則再嫁賀老六時她也不可能拼死抗爭。第一個丈夫祥林去世,她逃到魯鎮,只是因為無法忍受婆婆和夫家的壓迫,并非她對封建禮法有所抵觸和反抗。此番柳媽問她為何依從了賀老六,祥林嫂回答:“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氣多么大呀?!笔窃谙蛄鴭尡砻鳎寒敵跷壹蘩狭⒎俏倚母是樵?,只是迫于老六的力氣而已。柳媽又接著說:“我不信。我不信你這么大的力氣,真會拗他不過。你后來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說他力氣大?!毕榱稚┲荒堋靶Α敝f:“阿阿,你……你倒自己試試看?!彼坪踝约阂呀洝袄砬~窮”,只能以“笑”來應對了。
此處的“笑”,含義真的豐富,除了侯玉雙老師剖析的內容,更深刻的含義則是:這是祥林嫂一種蒼白的自我辯解時的表情,是面對封建禮教責問時一種難堪的掩飾。此處的“笑”,是祥林嫂在柳媽面前作出的痛悔的“笑”,反映了祥林嫂在眾人面前無奈而又不得不表現出“自我懺悔”,雖然她心里可能不承認自己嫁賀老六是個錯誤,但在眾人面前,她卻無法不表現出自己的后悔之情,以此來希求別人給她一個做“正常人”的機會。祥林嫂的這一“笑”,從側面反映了封建禮教不僅殘害了婦女的肉體,更可怕的是,它毒害了婦女的思想,壓制了婦女正常的心理需求而不得不接受它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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