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一瘸一拐、吃力地走下河岸……他們又累又乏,因為長期忍受苦難,都帶著愁眉苦臉、咬牙苦熬的表情……
這是美國作家杰克·倫敦的短篇小說《熱愛生命》的開頭。兩個又累又乏的淘金者走入讀者視野時,就開始了他們那死里逃生的故事。但是,走在前面名叫比爾的甩掉了扭傷腳腕子的“他”,只得一人在廣袤的荒野里走著、爬著,以兇野的咆哮硬是嚇住了一頭大棕熊,憑著全部力氣壓住一只病狼,吮吸了病狼的血水。“他”竭盡腦力和體力,執著地活著。
無疑,沒有名字的“他”是作者著力謳歌的對象,是讀者扼腕的英雄。在“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對生的欲望、對生命的熱愛,確實讓人敬畏,讓人驚嘆,充分展現出人性深處的某些閃光的東西,展示出生命的堅韌和頑強,震撼人的心魄。“他”固然值得我們稱頌,但是著墨極少的比爾呢?在文中的作用僅僅是用來反襯“他”嗎?比爾就不熱愛生命嗎?就該遭到人們的唾棄和嘲笑嗎?通常,人們給比爾定的罪有兩條,證據也有兩條:
第一,沒有人性、不顧朋友道義。“喂,比爾,我扭傷腳腕子啦。”當朋友向比爾呼救時,比爾“登上對面的河岸,頭也不回,只顧向前走去”。把受傷的朋友一人扔在了環境惡劣的荒野之中。
第二,死抱著金子不放,眼里只有錢。“他”“跟著那個掙扎前進的人的痕跡向前走去,不久就走到了盡頭——潮濕的苔蘚上攤著幾根才啃光的骨頭,附近還有許多狼的腳印。”“他”“發現了一個跟他那一模一樣的厚實的鹿皮口袋”,“比爾至死都帶著它”。比爾最終成為“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
要重新認識比爾,首先讓我們省察作者本人對比爾的態度。
在小說中,作者對比爾的描寫非常少,作者把自己的情感態度、生死觀、價值觀都集中在了沒有姓名的“他”身上。“他”無疑是作者的代言人。那么我們看一看“他”的表現:提著裝金子的鹿皮口袋,“比爾至死都帶著它。哈哈!他可以嘲笑比爾了”,但“突然間,他不笑了。如果這真是比爾的骸骨,他怎么能嘲笑比爾呢,如果這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骸骨真是比爾的話”。在這里作者借“他”的口傳達出了自己的態度,起碼,那不是嘲笑。
不僅不嘲笑,還給予了肯定。作者在開篇詩這樣寫道:“一切總算剩下了這一點——/他們經歷了生活的困苦顛連/能做到這種地步就是勝利/盡管他們輸掉了賭博的本錢。”“他們”是誰?當然是沒有名字的“他”和比爾。他們都“經歷了生活的困苦顛連”,他們都是勝利者,不同的是“他”輸掉的是金子,比爾輸掉的是生命。所以,我們沒有必要唾棄嘲笑比爾。
其次,我們再換位思考一下比爾的所作所為。
比爾離開他的朋友時,為什么連頭都不回?為什么那么決絕地走向天際深處?這就是當時前往美利堅淘金的價值取向,不能割裂開當時的時代背景,用今天的道德標準來評判,不能給他貼上“沒有人性、不顧朋友道義”的標簽。
再想一想他們去阿拉斯加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金子嗎?比爾死抱著金子不放就是為了日后能享受生命,只是比爾死了。如果比爾沒死,抱著金子走出了荒原,我們又該嘲笑“他”的愚蠢和軟弱了。就像“愚公移山”,“移山”還是“搬家”?愚公“智”還是智叟“愚”?本來就是見仁見智的事。
最關鍵的是比爾也是非常熱愛生命的。“下午,這個人發現了一些痕跡。那是另外一個人留下的,它不是走,而是爬的。”“爬的”說明比爾也是努力向前,何曾放棄過追求生命?并且已經爬到了充滿希望的海邊,只可惜沒有碰到“他”那樣的好運氣,最后剩下一些“有紅有白、啃得精光的骨頭”那么在變成骨頭之前呢?“他”所經歷的一切,忍痛挨餓,孤獨受凍,野獸威脅,比爾都經歷了。因此我們不能說比爾不熱愛生命。
最后,再從我們自己的人生經驗進行審視。
比爾是想淘得“金子”,那么我們走在人生路上又想淘得什么呢?我們的“金子”又是什么呢?金錢?理想?事業?家庭?愛情?
獲救的“他”、丟掉金子的“他”,抱著面包就欣喜若狂,生命何其簡單;“身體胖得驚人”,生活何其輕松。我們為什么不像“他”那樣把“金子”丟掉?而是像比爾一樣拖著、抱著我們的“金子”,在人生路上走著、爬著,難道說我們自己不熱愛生命?看來,“他”只不過是作家對人類的一種美好想象,比爾才是真實的我們,我們沒有資格嘲笑比爾。
總之,我認為比爾這一人物形象在文中的作用,不僅是用來反襯主人公“他”的,而且是和主人公一起來傳達出“熱愛生命”的主題。
(作者單位:濱州市濱城區第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