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些無用的事

　　忙與盲是當下的一種病，做些無用的事，是其中有益的一點兒藥方。
　　
　　此時此刻的中國人，我們怎么啦？平靜，正前所未有地成為奢侈品，而除了幸福，我們又似乎什么都有；人人匆匆忙忙向前進，又時常困惑：我要去哪兒？困惑時間長了，就要找一些答案。
　　太多有用的事把無用的事推到了邊緣。人們只愿意結識對自己有用的人。名片上的身份決定了哪一張因無用而該撕，哪一張又因有用而該留。有用的人被人人需要，有趣的人也就越來越少，甚至時間長了，我們的人生都開始干澀無趣起來。無用的事或人，真的無用嗎？
　　2011年，海峽兩岸交流中的一件大事，是畫作《富春山居圖》的合璧大展。年初，我去了浙江小城富陽。那里的人們，都在為出自此地的《富春山居圖》而自豪。這幅大作，是600多年前的元朝，年過70歲的畫家黃公望在此山居，用了三四年時間完成的。那三四年中，我想小城里的人們也在為名忙為利忙，而黃公望與他的畫作不過是一個看似無用的人做了一件無用的事而已。然而千百年過去，那些一代代人做的有用的事都煙消云散；卻是當年那無用的老人，用清靜的心和一根又一根磨禿的畫筆，留下的畫作顯赫起來，終成為這座城市的象征和最偉大的記憶。這該是怎樣的一個輪回？無用的事，真的無用嗎？
　　遠方的事，只是一面鏡子；當下的路，還得要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怎么還不幸福？有人說，想要幸福，三個詞很關鍵——物質、情感與精神。物質是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于是，人們都想夯實這個基礎，慢慢產生了錯覺，以為物質目標實現了，幸福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可是走著走著，物質基礎不差了，但錢包鼓起來的人們卻不幸地發現：幸福并沒有如期而至，反而漸行漸遠。問題出在了哪兒？仔細想想，除了物質，情感與精神這兩個層面，你關照的夠嗎？情感可是幸福的依靠，精神更是幸福的支柱。如果物質是正分，還很高，可情感與精神都是負分，那么加起來，你的幸福總分會不會是負數？僅做與錢與權與名有關的事，看似都有用，就真的夠用嗎？
　　我也是臨近中年，才知茶的好處。如果單為解渴，那茶不是最好的選擇。急不得惱不得，情急口渴的人早已棄它而去，三大杯可樂下肚，馬上去忙別的。茶也解渴，甚至更解渴，可你要給自己時間。喝茶喝的不是水，而是滋味。時間長了，甚至喝的都不是茶的滋味，而是內心和人生的滋味。不同季節或一日之中不同的時間，對應著不同的茶，像極了生命中或涼或暖的時光。不同的是，生命中的平淡時光占大多數，而心靜下來，茶里卻總有滋味。
　　酒，我既討厭又喜歡。討厭的是應酬的酒。這樣的酒，往往醉了都不知酒的滋味。端著為感情為態度為利益而要悶下去的好酒，我都替那酒可惜，好酒被當成了鑰匙。真正的好酒卻讓我喜歡，那往往是閑來無事或毫無目的之時，親朋好友間的小酌，沒有名頭大小排座次，沒有利益在酒中，杯中物才潤澤了人生。
　　很多人都懂這些道理，但做起來太難，可還是要從道理中一點點說起。于丹用她的文字，在做這件事。倒退很多年，她做這件事也許會被人笑話，大教授竟說些無用的事。可今天，面對茶、酒、琴，說歷史照當下，卻真的該成為教授應做的大事。忙與盲是當下的一種病，做些無用的事，是其中有益的一點兒藥方。這件事，于丹做得有用，既反省自己，也提醒眾人。在這個時代的折返點上，我們都可以或多或少地受益。當然，不一定是所有的聆聽者，但哪怕是其中的十分之一，這提醒，這反省，都是功德。
　　茶、酒、琴又或其他，也都只是手段，讓心靜下來一些，讓生命分一些時間給看似無用的事，這才是目標。心不靜，幸福來不了；人沒有更多與內心對話的機會，生命鮮活不起來。總要有機會和忙亂告別，那我們就從看于丹這些文字開始吧！再然后，我們把更好的人生拿起來。
　　（文本系《于丹趣品人生》序，出版：中信出版社，責任編輯：肖詩雅，定價：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