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霍達的《穆斯林的葬禮》以凝重的筆調抒寫了一曲哀婉動人的愛情悲劇,這一悲劇的罪魁禍首是不相調和的宗教分歧,體現了穆斯林文化和漢文化的交織碰撞。本文從揭開這一愛情悲劇的成因入手,和讀者一起重溫霍達筆下凄婉悲涼的愛情挽歌。
關鍵詞:穆斯林;宗教信仰;愛情;悲劇
當代回族作家霍達的長篇小說《穆斯林的葬禮》常被讀者作為一部家庭、愛情的悲劇小說來欣賞。作者以洋洋灑灑50余萬字的篇幅講述了一個穆斯林家族60年的興衰、三代人命運的沉浮,以及兩個發生在不同時代卻又交錯糾結的愛情悲劇故事。小說成功地塑造了梁亦清、韓子奇、梁君璧、梁冰玉、梁新月、楚雁潮等栩栩如生、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透過他們不同的生活道路,熱情地謳歌了回族人民勤勞、善良、寬厚、仁愛的優秀品格,頌揚了她們對伊斯蘭教的精神追求和敢于向命運挑戰、奮發進取的斗志。書中的愛情悲劇尤其震人心魄,現就全書中所呈示的主要愛情悲劇以及悲劇的成因談談一己之見。
一、多維的愛情悲劇
愛情是婚姻的基石,沒有愛情的婚姻,即使有表面上的和諧,也只是虛偽飄渺的空中樓閣,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主人公韓子奇和梁君璧的婚姻就是如此。韓子奇和梁君璧的結合是在一種特殊的環境下產生的,在奇瑞齋搖搖欲墜、梁氏一家慘淡經營的情況下,韓子奇出于對師傅恩情的報答以及對玉的熱愛,和梁君璧結合。他們的婚姻源于感恩,毫無愛情可言。而韓子奇和妻妹梁冰玉的感情則是在日常生活中逐漸積累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愛。這真愛猶如一粒孤種,一旦遇到合適的土壤,就會發芽、開花、結果。事實也是如此,正如書中所言:“一個活著的人,有權利生活有權利愛。”[1]
帶著對愛的渴望和追求,再加上戰爭所迫,韓子奇選擇拋卻妻兒,帶著愛情受傷的妻妹梁冰玉一同奔往玉的安全地帶。在倫敦,他與這個曾就讀于燕京大學,也是這家中第一個走出慕斯林氛圍的人的朝夕相處喚醒了他深藏于心底的愛火,他們一起度過了最美好的十年。然而這畢竟是一段建立在特定情況下的愛情,缺乏愛情生存的土壤。韓子奇和冰玉曾經都想沖出穆斯林的包圍,然而這卻意味著背叛,是對穆斯林信仰的背叛,是為穆斯林們尤其是為信奉真主的梁君璧所不能容忍的。于是,這場在時代變遷中誕生的愛情在強大的宗教勢力前注定要成為悲劇。
相比之下,韓新月和楚雁潮的愛情就比上一輩純真、執著得多。他們一個是朝氣蓬勃,對未來充滿向往的青春學生,一個是意氣風發,熱愛生活的年輕教師,兩顆心碰撞在一起,便生出了愛的火花,多美好的戀情。他們的愛情來的自然,愛得摯烈,來得讓讀者都為之欣慰,為之感動。他們愛得單純而摯烈,愛得深刻而崇高,讓善良的讀者都在為他們祈禱:善良的男女,幸福的男女,愿你們的愛受真主保佑!雖然他們的愛情是在新月的大病中才真正進入高潮,難免會給人一點遺憾,但是僅憑他們的真摯感人、自然樸素的愛情理想就足以彌補這個缺憾。
但是,命運是無情的,即使你愛得再真誠、再崇高,他都不會理睬。一對熱戀的人兒,卻怎么也抗拒不了命運的不公。正當他們的感情日漸升溫,一對幸福的人卻遭到了父母的反對,但這并不是真正的災難,真正的災難在于,正當他們的戀情讓我們深感羨慕的時候,命運卻讓他們生死相別,陰陽隔世。一對幸福的人兒還沒有完全體味到愛的深刻、愛的真諦,便被死神無情的拆散。也許誰也不會體會楚雁潮自始至終的深切感受,但是我們可以想象得到,世間最大的不幸也莫過于此。在慨嘆命運不公的同時,我們也不由得為楚雁潮落淚,為不幸的一對有情人流淚,更為新月流淚。
二、悲劇的成因溯源
兩種文化,兩種信仰,這是悲劇的兇手。兩種文化的沖撞,兩種信仰的差別,雖然沒能在故事中融合,碰撞的火花也沒能將民族的分歧化為灰燼,釋放的也不是愛情美滿的禮花,即便是真心相愛的人們,也還是被那真正的穆斯林將他們分隔在了兩個世界。在穆斯林的婚姻條件中,宗教信仰一直是穆斯林婚姻的先決條件。[2]于是在這個都是穆斯林的家庭中,卡斐爾不可能得到穆斯林的愛情,忠實的維護穆斯林的信徒也不會讓穆斯林投入卡斐爾的懷抱。
梁君璧是穆斯林的虔誠信徒和忠實捍衛者,她從小生活在穆斯林氛圍中,像其他的穆斯林女子一樣,從小信仰真主,并以真主的意志作為自己為人處事的原則和生活的宗旨。在她看來,她代表真主,在她的心里穆斯林至高無上,卡斐爾是不能與之相比的。順從真主,虔誠的信奉伊斯蘭教一直是梁君璧的靈魂,是其一切的精神動力、做人理念和行為根據。在梁君璧的心中,韓子奇是一個與他一樣的忠實的穆斯林,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讓卡斐爾走進穆斯林的家庭,也決不會允許一個穆斯林嫁給一個卡斐爾。正因為如此,她也否定了韓子奇與妹妹冰玉的關系,斬斷了手足之情,那一巴掌不是為她自己打的,那是為整個穆斯林打的、為至高的信仰打的。同時可以想象,當楚雁潮走進新月的生活,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哪怕在楚老師流著淚告訴她,他和新月其實沒有未來,只是為了給新月愛和力量,給她生活下去的勇氣,也依然沒有喚起梁君璧母性的慈愛,就在新月即將走進房間的那一刻,也以楚老師無奈而痛苦的妥協而結束。當女兒新月乞求梁君璧不要阻撓她和楚老師相愛時,換來的只是母親的訓斥和責罵。
韓子奇是作者所極力塑造的第二代人中的典型形象,也是貫穿整部小說的主人公。成年之后的韓子奇為振興門庭,危難之際與梁君璧定下終身。十年艱辛創業,奇珍齋后者居上,“覽玉盛會”一鳴驚人,為韓子奇贏得“玉王”美稱。就在前途無量之際,一場毀滅性災難降臨了。1931年日軍蓄意挑起戰事,戰火隨即由東三省逼近北平。面對兇殘、猛烈的戰火,子奇陷入痛苦的兩難選擇。最后,視玉如命的他還是無奈拋家棄子踏上了漫長而迷茫的異國漂泊之路。
韓子奇和梁冰玉絕處逢生,在炮火連天的異國他鄉相擁相泣,重拾了被埋沒的愛情。后來他們又帶著新生的希望,觸犯宗教倫理的恐慌和背叛至親的歉疚返回故地。韓子奇和梁冰玉的異國戀情已經嚴重叛離了真主旨意,觸犯了穆斯林根深蒂固的宗教觀念。同時也損害了梁君璧的利益,破壞了其維護的人格尊嚴和家庭完整。對梁君璧而言,不論是作為宗教清規的捍衛者,還是婚外情的直接受害者,她都要進行猛烈而瘋狂的反撲,捍衛自身的合法地位。這樣,在民族信仰的衛道者與叛逆者間產生了一場激烈的爭斗,它是回民族在人性、人情沖擊下痛苦掙扎的真實寫照。
當然,作者這樣精心的布局,寓示了回族發展的命運,也預示著回族未來發展的方向。韓子奇與妻妹梁冰玉的愛情,是向穆斯林道德觀念和伊斯蘭婚姻制度的挑戰。他們愛情的結晶——新月,是回族青年一代的象征,她對漢族教師楚雁潮的那種可拋開傳統、不顧一切的愛,又是對穆斯林傳統的新一輪的叛逆,寓示這回族青年一代又繼續在掙脫傳統的束縛,而回漢兩個民族終將走入一個和諧的大家庭。
三、葬禮后的反思
“回回民族是中國眾多民族當中的一個非常特殊的民族,在它誕生以來的七百年中,不僅虔誠地保持著自己的信仰,而且像愛護眼睛一樣保持著血統純凈”,“它希望回回的子孫永遠是回回”。[3]穆斯林毫無保留地信仰著,可歷史是向前發展的,文化的融合便是歷史進步的必然趨勢,這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也許正因為他們的這種毫無保留,在文化融合成為趨勢的社會中才帶有更甚的悲劇性。
作為一個慕斯林的殘酷維護者,梁君璧狠心地扼殺了兒女們的幸福,但命運也對她做出了懲罰,因為她的所作所為也是一種背叛,一種對人性的背叛,對心靈的背叛,支離破碎的婚姻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其實她也葬送了自己的愛情。梁君璧失敗了,但她的失敗并不代表韓子奇等人的勝利,是前進的必然,是任何人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的民族發展態勢。但悲劇依然深存,韓新月永不會復蘇的精神生命,梁冰玉客走他鄉、韓子奇支離破碎的感情生活都讓人不勝唏噓。然而也正是這一個個讓人痛徹心扉的悲劇故事在昭示著我們:惟有把自身放在世界性的民族融合趨勢下,宏觀地把握民族自身的走向,才能阻止這種悲劇的再度重演,才能求得民族真正的發展和強盛。[4]
當一代玉王隨著他的玉告別了他的人生,生命和破碎的玉也一起消散,抬頭看月,那一輪圓月也早已隕落,留下的只有人們無限的感慨和傷痛。然而無論怎樣,悲劇在無可遏止的蔓延后又在人們的悲痛聲中落下帷幕,唯有那一場愛情的葬禮賺取了太多讀者傷心的眼淚。
愛情是人類永恒的話題,文學史上的愛情悲劇數不勝數,《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等等,這些大都是一對戀人的悲劇,而《穆斯林的葬禮》向我們展示的則是一個包含了兩代人的群體性的愛情悲劇,更讓人增添幾分傷痛,這些愛情悲劇一方面讓我們對劇中的人感到同情,一方面又激發我們對真愛的追求和珍惜。祝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參考文獻:
[1] 霍達.穆斯林的葬禮.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 霍達.后記[A].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
[3] 勉維霖.中國回族伊斯蘭教宗教制度概論.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97.
[4] 雅斯貝爾斯.悲劇的超越[M].北京: 工人出版社.1988.
(作者單位:棗莊學院外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