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家身處的地理環境、地域特色、地方文化等地域因素能影響其文學創作,但優秀作家的作品往往能最終超越地域性,表現出普泛的人性,體現出地域性與人性統一的創作特征。本文試圖從羅偉章作品中展現的底層敘事方式下的草根生活畫卷和其作品表現的不分階層的永恒苦難主題兩個方面對此觀點進行闡述。
關鍵詞:地域性;人性;統一
羅偉章生在大巴山系的四川東北部,一個土黃天青,出石頭和荒草,不大出莊稼的地方。他幼年遭遇了影響一生的兩重打擊。一是一場使方圓數百里顆粒無收的連續73天的干旱,一是母親的離世。干旱帶來了可怕的饑餓,并導致羅偉章從此喪失了對藍天的認同,他說:“許多人都在贊美藍天,但我看到藍天,就會想起那段日子,就有饑餓的感覺,分明剛剛吃飽了飯,這時候又餓了,厲害的時候還餓得肚子痛。饑餓對人的打擊相當大,它展現出的力量,超過了革命和戰爭。”伴隨能干母親過早離開而來的生活艱辛以及人情冷暖則使羅偉章在生命的每個階段都陷入對生存的長久沉思,這些沉思最終成為了他筆下那些悲天憫人的文字。
羅偉章說:“我過著那樣的童年,看到的是那樣的人生,不寫那些該我寫的,你叫我寫啥呢?”“我情感傾訴的對象只能是生養我、為我一生所熱愛的鄉間。”羅偉章的小說,因為多敘寫底層人物的生存狀況,因而被稱作是一種底層敘事的方式。2004年,羅偉章發表了長篇小說《饑餓百年》,以農民何大的一生為縮影書寫了中國百年饑餓史。阿來這樣評價這部作品:“他想證明:如果我們饑餓的情感和思想若不能在苦難叢集又生生不息的大地上變得豐饒和頑健,我們的靈魂就沒有資格與世界對話,恐懼和死亡就依然會讓我們怯懦,使我們震驚。”2005年他寫出了《大嫂謠》。這部描寫年過50、身患貧血病的大嫂為生活所迫遠赴廣東打工的心酸歷程的作品,因為充滿善alW2mrSTxzzgCqpvbWiYaw==的光芒、時刻泛著生命的亮色,被稱為“底層敘事”的力作;之后,羅偉章以《故鄉在遠方》敘述了農民陳貴春裂變為殺人犯,并在異地被槍決的悲愴故事,以《我們的路》敘述了女農民工春妹進城后被騙生子的凄涼故事,對進城農民的精神和靈魂如何在城鄉交替間尋到歸宿進行了探求。在大多數作品中,羅偉章表現的底層人民尤其是農民的立體生活畫面以及對全人類不同階層共有的在苦難中思索與成長,并力圖從痛苦中建立成熟和理性的尊嚴的共通人性,組成了羅偉章作品異質同構的地域性特征,既帶有作家本人成長經歷中的鮮明地域烙印,又超越了狹隘的地域束縛,表達出人性中普遍、廣泛的內容。
一、底層敘事方式下的草根生活畫卷
首先,羅偉章小說以略帶悲壯的筆調對大巴山區惡劣天氣進行描寫,創設了人物活動和情節發展的自然環境。
羅偉章描寫過大巴山的貧瘠和逼人致死的天災,以此烘托饑饉之年農民生存的悲涼。
“李一五像張廢犁倒了下去。他死了。在他護著的地方,是唯一一窩沒被冰雹打掉的谷穗……家里早沒了積糧,冰雹砸遍數十個村寨,找人借糧已不可能,李高氏帶著兩個兒子,走上了逃荒的路。”(《饑餓百年》)
“一進入冬季,北風就翻越秦嶺和大巴山,雷陣似的往這面山體里灌,起霧的時候萬物是靜止的,霧一撤退,風就揮動著割人的鞭子,把霧驅趕到山的那一邊,將雪后的土地吹得又干又硬。”(《我們的路》)
因為出生在這樣的環境里,不堪被自然掌控、期待改變命運的農民于是前赴后繼跟隨城市化進程的快車棄土離鄉,成為城市農民工,夢想在城市里建造另一種生活。然而,一段時間之后,當他們中的大多數尚未實現自己的夢想,反而遭遇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挫折和屈辱之后,他們曾經一心想要遠離的貧窮、荒蕪、險峻的大巴山,卻又成為他們的精神支柱。
“我在城里是可憐蟲,回到老家去還不行嗎?老家不會嫌棄我,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我不是可憐蟲,而是一個真正的人!”(《我們的路》)
無法割舍的根,表面愛恨交織而實質是滿腔熱愛的故鄉,唯有故鄉能夠給予的精神的平靜才是心靈最終的歸宿——這是羅偉章想要表達的,也是他企圖通過小說創作來告訴讀者和故鄉的人們的。對貧瘠故鄉的眷戀,滲透在羅偉章對那些荒涼風物的描述之中。
其次,羅偉章小說以樸實細膩的手法對農俗進行描寫,創設了人物活動和情節發展的文化環境。
羅偉章的小說里運用了許多方言,來構造民俗氛圍。
“父親說,你大嫂今兒個走了! 那時候我正給父親遞煙,煙抽出來一半,就落到了地上——在我們那里,這個“走”字含義豐富……”(《大嫂謠》)
“大嫂這一輩子,從沒出過清溪河流域。……只在河上坐過汽劃子,連汽車也沒坐過。”(《大嫂謠》)
“走”是四川地區對“死”的一種隱晦說法,因此,當我聽說大嫂“走”了,會因為惶恐嚇得將香煙掉在地上;“汽劃子”實際是一種沒有布帆,不用撐篙,不用拉纖,靠汽油發動機駁水向前行駛的小汽艇,這是當地人們對其的俗稱。這些方言的大量使用,使羅偉章的小說處處流露出川北特有的民風,獨有一種樸素的鄉土趣味。同時,也使小說更加真實感人,情節的發展更有說服力。
“大哥……很年輕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他小兒子清華去年九月才進高中一年級。我說大哥……不該讓大嫂出門,她那么大年紀,又貧血,還搞建筑呢……不出門……大哥艱難地說,清華要用錢,不出門咋行?不是她出門,就是我出門,反正要走一個。”(《大嫂謠》)
落后的大巴山區有限的資源和狹小的空間,使人們的生活水平還處于溫飽的邊緣。在家中主要勞動力患病的情況下,供養一個讀書人更是艱辛的負擔。于是,他們只剩下一個選擇:進城打工。用自己廉價的勞動換取微薄的薪酬和數不清的卑微。打工,成了鄉村的風俗和時尚,而這種風俗和時尚的代價是打工者無法預知的。當他們以邊緣人的身份在城市艱難生存,當他們一邊希望一邊失望(甚至絕望),當他們游走在榮耀與屈辱之間,在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