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南麗江和大理的火災接連不斷。火災無情,然而 “談火色變”卻并不必要。實際上,世界上有很多植物,乃至生態系統是依賴火而生存的,火與森林的故事很復雜,只有更多了解,才避免更多的悲劇
3月1日,云南麗江森林大火終于在600多人近24小時的撲救后全部熄滅。一天以后,云南大理山火又起,并且撲滅后復燃,奪去了9位救火者的生命。
干燥的冬季本就是火災的易發期,而近日頻頻的火災讓人痛心。可是山火,難道只能帶來災難嗎?或許在對火了解更多以后,我們能避免一些災難的發生?
一提山火、林火,人們的第一反應都是“撲滅”,仿佛它們是大自然的敵人,必須徹底消滅。“百害而無一利”甚至也曾是森林生態、林業管理等相關學術界對山火的態度。但這都是早已過時的觀念。
火,其實也是生態系統的一員,缺了它萬萬不可。不信?下面這幾位有話說。
不燒死,不成活
A:我是北美短葉松( Pinus banksiana “Angel”),品種名“天使”小姐(好吧,我是雌雄同株,既是小姐也是先生)。關于山火這件事兒,我必須得說上幾句:火就一定是壞的?百害無利,已經是過時的看法啦!
本小姐的家族啊,沒有火就無人為繼。因為人家的松果是樹脂封上的,要50℃以上才能把種子放出來。在我生活的這小地方,除了山火,幾乎就沒有別的辦法啦!雖說夏天暖和的時候,接近地面的樹枝也能獲得足夠的熱量,但只有火,才是我傳宗接代的正道。——多說一句,-46℃以下松果也會被凍到開裂啦,不過那是被迫的,我可不喜歡。
B:我是天使小姐的隔壁的,扭葉松( Pinus contorta ),你也可以叫我美國黑松先生(好吧,我也是雌雄同株,既是先生也是小姐)。天使小姐太急躁了,我來替她解釋兩句吧:我們都是北美的松樹,她住在加拿大和美國北邊,我住西邊點兒。這里干燥,常年就是燒來燒去的。我們呢,都已經進化出配合山火而生存的各種技能啦。
不過我可不像天使小姐那么挑剔,我有幾個不同的亞種,由于住的地方氣候條件不同,對火的口味也各異,所以并不一定要有火才有“香火”。不過就算是生活在最靠近濕潤的西部海岸,我們也能在一場大火過后繁榮興旺。
C:我家譜那么亂,講起來太麻煩了啦!……好吧,我是山龍眼科的 Banksia serrata (一半意譯一半音譯地把我叫做“鋸葉班庫花”,我表示很忿忿),住在澳大利亞。我和我的親戚們有些皮厚籽多不怕燒,有些地下分身有術燒了再長,也不少常年掛著天使小姐那樣的果兒,一旦燒死就播種!總之就是我們都很適應火了。所以對我們來說,火非但不是壞的,反而還是必不可少的。
火依賴,依賴火
像上面幾位提到的那樣,這世上還存在著所謂“火依賴型生態系統”。并且,它占到全世界優先生態區域中的46%,大大超過你能猜到的比例吧。
比如,天使小姐就是中美洲依賴火的松林成員典型。墨西哥能夠成為世界上松樹生物多樣性最為豐富的地區,與火的干擾作用是分不開的。燒一燒,一個變種;再燒一燒,又一個變種。——當然,這只是形象的說法,實際上的情況要復雜得多。
中美洲的其他地區及加勒比海,有很多稀樹草原與林地,那里的加勒比松(Pinus caribaea)也像天使小姐那樣依賴火來繁衍。
比如上面提到的美國黑松先生——扭葉松是黃石及其周圍國有森林中的主要樹種,它喜歡陽光,生長迅速,能適應周期性的野火。但這種樹的幼苗不能在濃密的樹蔭下成長。如果沒有森林火為其掃清道路,則喜歡在樹蔭下成長的冷杉、云杉等植物將成為優勢群落,甚至取扭葉松而代之。
據研究,扭葉松為了適應間歇野火的環境,具備一種特有的“生態策略”,即成熟的扭葉松都生長有兩種球果。一種是開放性的球果,每年都隨著球果的成熟而把種子散落在地上。但由于接觸不到陽光,大多數種子無法發芽,只有樹冠遭受病蟲害或者被大風吹疏的時候,才有少數種子可能萌芽成活。但扭葉松還有另一種球果,被樹脂所封裹,需要113攝氏度的高溫才能溶化。而在寒溫帶的黃石高原上,只有森林火才可能達到這種溫度:這種球果是為了等待這樣的時機而可以在樹上呆上一二百年。
再說,森林火把一切化為灰燼的情況并不多見,一般只是使森林稀疏一些,為生物的“新陳代謝”和“推陳出新”創造條件。就像狼追捕北美馴鹿一樣,森林火只吞食那些軟弱有病的、不太適應的,或是運氣不佳的植物。而死里逃生的強者,卻擺脫了許多競爭對手,獲得了充足的陽光、營養和水分而成為天之驕子;它們既為樹木更新提供了樹種,又為耐陰植物充當了涼棚。大火過后的第一個春天,黃石公園第一批扭葉松、黑松和其他幼苗就陸續破土而出。新的綠色生命迅速沖破了灰暗的過去,又一輪持續幾個世紀的循環開始了。有朝一日,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又將成為這里的主體。
與此類似的,還有墨西哥的櫟屬(Quercus)植物(俗稱“橡樹”),其中絕大部分物種的天然更新都需要火。而非洲和南美洲更是“火大陸”,適應和依賴火的生態系比比皆是。
火生態,管理火
在火依賴型生態系統中,長期阻止自然火的發生,反而容易釀成災難性的后果。例如:森林中,許多本來能被多次地表小火清理掉的灌木和小樹,如果越長越密、越長越高,就會變成能燒掉整座森林的燃料。當這種不健康的森林著火時,火勢會順著長大的小樹爬上大樹的樹冠,那些原本可以在地表火中安然無恙的大樹也難逃一劫。
因此,面對自然的山火,撲滅、還是不撲,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要了解火的影響,預估火的行為,需要研究每個生態系統的氣候、地形、物種組成、群落結構等諸多因素。因此生態學有一個單獨的分支——“火生態學”(Fire Ecology)。出版這個學科專業期刊《火生態學》(Journal of Fire Ecology)的火生態學會(the Association for Fire Ecology),就設在山火常燒的美國加州。
不過,這可不是說麗江山火就不該撲滅了。有火依賴型生態系統,就有其他各種不常過火、不熟悉火、害怕火,乃至輕易就能被火摧毀的生態系統。云南麗江和大理著火的山區主要是生長著亞熱帶山地針葉林,由物種組成來看,它們是怕火的。何況這里很多山火是本不該出現的人為火。
即使如此,云南西北山區森林茂密,且春天干燥。火與這里的森林的關系,恐怕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當地植被在這場大火后的反應,是值得長期關注、并且深入研究的問題。正如火生態學會所說:“每片森林的家史中,都曾有火光閃耀。”
火是生態系統的一部分,理解火,才能理解生態。因地制宜地管理火,火災才不會肆虐,森林才會更健康。
責任編輯:黃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