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數量規模型轉向質量效果型反貪

　　李榮晟不喜歡拍照，今年48歲，五大三粗的山東漢子，一臉坑坑洼洼。他說，這些年，也就是在送女兒上大學的時候，在女兒學校門口和女兒拍了幾張合影，那時真是開心壞了。
　　“女兒是我的驕傲。”他紅著臉，嘿嘿地笑，眼睛瞇成一條縫。2008年高考的時候，女兒考了縣里文科前十名，學的是法學專業，目前讀大學三年級，并且成績很優秀，早早通過了英語六級和日語二級。“孩子很懂事，學習非常扎實，估計工作肯定不用愁了。”說起這些話來，李榮晟顯得很淡定。
　　早些年，他常和媳婦嘮叨：別覺得反貪局長聽起來風光。這工作不容易。剛上案子，各種說情的人就找過來了，突破口就是你們娘倆——“嫂子下崗了，孩子還沒就業。老李不為你自己，也不為她們想想？”
　　
　　他給媳婦約法三章
　　《方圓》：現在女兒學業不用愁了，媳婦工作怎么樣了？
　　李榮晟：媳婦1998年就下崗了，曾經有人多次幫忙給找工作。當時，我也努力過，掙扎過，翻來覆去的多少次，后來，還是放棄了。媳婦也是要強的人，她理解我。她看著我難過，說“老李，咱不要別人幫忙找工作了，我自己跑保險也能掙錢養家糊口”。現在干了十多年了，成了業務能手了，一個月收入比我還多。
　　《方圓》：這么能干，會不會客戶都看在你的面子上？
　　李榮晟：這個丑話早就說在前頭了。媳婦剛剛開始干保險營銷的時候，我還是檢察機關的一名文員。我任反貪局長才兩年，媳婦成為業務能手應當是8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我就給她約法三章了：一、領導干部那里咱們不去營銷；二、機關單位，尤其是一些比較有權力的單位咱們不去營銷；三、凡是可能和我工作有牽扯的都不要跑。起初定這些條條杠杠，是因為自己有個虛榮心，為了面子，在這樣的單位工作，不能給老婆找一個舒適的工作，感覺丟人。現在看來，不是歪打正著就是有先見之明。
　　《方圓》：媳婦能理解嗎？
　　李榮晟：呵呵……我和媳婦屬于青梅竹馬型的，她很理解我，更支持我。她做到了，我也很滿意。
　　《方圓》：這樣算是家里踏實了，干起工作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李榮晟：是啊，天天著急上火的想著為自己謀利益，就很容易掉進溝里去。家里踏實了，工作上就可以沒有顧慮了，就能夠理直氣壯地執法了。（停頓一下）再大的案子一“放水”肯定就完了。
　　
　　轉向質量效果型反貪
　　《方圓》：聽說，以前反貪辦案有指標，一年要查辦多少貪官？如果查不到那么多，怎么辦？
　　李榮晟：這是曾經的事情了。實際上就是分指標，根據一個單位數年來辦案的綜合情況，按照“穩中有升”的工作要求，下達的最低工作目標，不是什么大起大落的工作數字。
　　近年來，我們臨沂市反貪工作已經實現從數量規模型向質量效果型的轉變。考核的重心是案件的質量和執法辦案的效果，辦案數量已經不是重要的考核指標了。
　　《方圓》：案件的質量怎么衡量？
　　李榮晟：具體落實到查辦案件中就是實刑判決率和服判率。比如，2010年我院立案查辦的案件，有13人一審均被判處實體刑罰，占立案人數的86.7%，重刑率（十年以上）也達到了37.5%。其中，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有6人，判處5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7人。
　　在服判率方面。立查的16人在一審判決后有11人均認罪服法，沒有提出上訴，服判率達到了69%。可以說，這些案件是經得起檢驗的案件。
　　《方圓》：執法辦案的效果是指？
　　李榮晟：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當前最容易忽視的是，是否注重保護犯罪嫌疑人的人格尊嚴和合法權益，真正讓其從思想上認識到自己犯了罪，應當受到法律的懲處。思想問題解決了，執法辦案的效果就達到了。
　　《方圓》：如何保障犯罪嫌疑人的安全？
　　李榮晟：在這方面我們樹立了安全辦案理念，探索并實行“無縫隙防范”辦案安全機制。院里有個安全辦案領導小組，全面負責本院安全辦案工作，還出臺了《郯城縣人民檢察院職務犯罪偵查部門辦案安全規范》。
　　同時，自偵部門制定了《安全防范預案審批制度》、《安全辦案責任書簽訂制度》等六項制度。警務部門制定了《傳喚、警戒、押解、送達具體工作要求》、《出入辦案工作區須知》等十多項制度。技術部門制定了《實施全程同步錄音錄像制度》等四項制度。各部門通過制定具體配套措施，細化安全辦案要求，明確各個責任環節，形成可操作性強的執行制度，將辦案安全體系分解落實到辦案全過程。
　　《方圓》：反貪部門尤其要注意什么問題？
　　李榮晟：首先要注重做好當事人的思想工作，不用粗暴方式刺激當事人，爭取當事人配合檢察機關工作，減少辦案中可能發生的不安全因素。我做教師14年，給做思想工作沉淀了很深的功底，很多人都佩服我的思想工作技巧，當然在反貪工作方面也是有用武之地的。
　　另外，還要多學習一些保健甚至急救知識，防止和控制意外事件的發生。我們院與縣第一人民醫院協商開辟了直達通道，協助處理辦案中突發疾病和人身傷害事故的急救工作，還邀請醫院醫生對辦案人員進行培訓，掌握識別重大疾病的方法和簡單急救措施。2008年以來已舉辦了3次培訓，絕大多數辦案人員掌握了常見重大疾病的識別和簡單救治。
　　《方圓》：這些在辦案過程中用得上嗎？
　　李榮晟：用得上。去年我們在查辦縣里某副局長鄭某（正科級）受賄案件時，鄭某提出，因患有嚴重的肝病，平時飲食比較注意，也很繁瑣，否則可能引起疾病發作。得知情況后，我們及時到縣醫院詢問這類病情的治療措施，并及時和其家屬聯系，詳細了解情況，得知鄭某平時每頓飲食一般要經過四個步驟。一是每餐都要沖飲蜂蜜并口服蜂蜜制膠囊；二是口服護肝類藥品（一日一次）；三是因服用的護肝類藥品大量分解體內蛋白質，需要飲用牛奶補充蛋白質；四是和正常人一樣食用清淡的食物。
　　在辦理案件過程中，我們嚴格按照其家屬提供的飲食步驟安排鄭某的飲食，整個工作由局長親自負責，一名辦案人員具體操作。不僅保證了嫌疑人的身體健康，還使家屬非常感動。鄭某親口告訴辦案人員，你們對我身體的照顧，超過了我家屬對我的關心程度。案件進入審判程序后，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鄭某十年有期徒刑，鄭某服判沒有上訴。
　　《方圓》：照顧得那么好，審訊還有威懾力嗎？
　　李榮晟：尊重犯罪嫌疑人是前提，是態度問題；如何突破案件就是業務范疇了。針對不同態度的犯罪嫌疑人，我們都有一套特定的訊問模式。突破訊問的關鍵就是打開心結，有時候尊重犯罪嫌疑人的人格，在審訊工作中能夠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審訊中如何打心理戰
　　《方圓》：是不是審訊最能體現一個反貪干警的能力？
　　李榮晟：只能是一部分能力，還有與人溝通的能力，審訊中打心理戰的能力。我們現在的偵查策略是“長期經營，慎重初查，把握標準，果斷出擊”。
　　“長期經營”，實際上就是要摸清一些機關、部門管理的模式和存在的問題以及誰需要承擔責任，解開復雜案件的結扣。沒有這方面的能力，連基本的交往都做不好，怎么可能去摸清楚工作過程中存在的職務犯罪問題呢。比如有一次我們在辦理畜牧系統的案件時，我和案件當事人談話過程中，準確地說出當時養殖場和家庭戶養殖生豬的成本，以及養殖生豬過程中最易爆發的疾病以及處置方法，當事人非常驚訝，佩服地說我是畜牧養殖的行家。接下來，案件查辦就順暢了。
　　有些問題是很容易摸到的，但是要是從查辦職務犯罪初查的角度去開展工作，就要有藝術和水平了。
　　《方圓》：為什么這樣說？
　　李榮晟：比如，去年我院查辦了公路系統系列職務犯罪案件。案件涉及局長、副局長、工程科長、施工員，公路局原班子3名成員全部被立案，還有一名行賄人，雖然罪名只涉及貪污、受賄、行賄三種，但是窩案、串案特征明顯，偵查起來難度大。要想突破案件，就得首先摸清公路系統的底，這就考驗反貪人員的閱歷與經驗。
　　《方圓》：公路系統有什么底？
　　李榮晟：目前我市公路系統公路建設主要工程絕大部分是由市局統一組織施工、監理、驗收。公路建設的附屬工程，如路沿石鋪設、基本綠化，其他道路和國道、省道連接的橋涵等工程，都是由市公路局事先勘察和進行預算，然后一攬子轉交給縣、區公路局組織施工、監理、驗收、付款。
　　縣、區公路局接到市公路局轉交的工程任務，按照市公路局的預算組織施工，為保證工程進度，縣區公路局通常做法就是將市公路局指定的工程，由本局業務部門分包給施工隊進行施工，然后工程科人員跟蹤質檢、驗收，上報工程量和撥款數額，建設資金到位后發放。
　　了解整個運作流程后，你就會發現有幾個環節容易滋生貪腐。
　　《方圓》：哪幾個環節？
　　李榮晟：第一是分包環節。公路建設的附屬工程技術要求不高，一般施工隊就可以施工。同時，工程資金撥付比較及時。許多施工隊都采取行賄的方式攬取工程，少則一萬，多則數萬，是攬取工程不公開的秘密。
　　其次是撥付工程款環節。施工隊工程結束后，為了盡快結算工料款、人工費用支出，核算利潤，所有施工隊負責人都急著索要工程款。有時候因為撥付資金慢，或是一些工作人員人為設置障礙，因此，施工隊負責人就采取行賄方式催要，再一次為工程負責人收受賄賂創造條件。
　　三是變更工程環節。在施工的具體過程中，變更工程，增加預算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但是，在變更工程過程中，最大限度地增加工程造價，追求更大的利潤，是每個施工隊負責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何實現這一目的，好多施工隊負責人很自然地使用最容易攻克對方的手段，即行賄。
　　四是技術指導環節。公路局負責施工的許多人員在施工時期，打著技術指導和質量監督的名義，撈外快、入干股，在施工過程中給予過多的照顧，參與分紅。
　　最后是工程驗收環節。縣區公路局在組織施工中，將市公路局安排的工程往往分給多個施工隊進行施工，在工程分配時，他們經常預留相當大一部分預算資金，以備工程建設過程中使用。但是在整個工程竣工后，他們預留的絕大部分資金都會成為結余款，被市公路局收回。為了將這塊資金留下來，他們經常會采取虛報人工費用和材料費用，將這部分資金據為己有，或私分或個人貪污。
　　只有掌握這些敏感環節，才能對癥下藥，在偵查過程中爭取主動。
　　責任編輯：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