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孔圣人奔跑在回家的路上

　　外地居京的人春節返鄉，擁擠不堪的首都有了些輕松的表情。新立在國家博物院北門的9米多高的孔子像，在熱鬧過后會有一些寂寞了，不如回家鄉曲阜看看吧，雖然老宅已經破舊，但老鄉們不缺錢，那可都是托您老人家的福。家廟香火旺盛，您也再不會有當年周游列國時的狼狽，名揚世界，學生無數，重修家譜，血脈純正，后代散落五湖四海。
　　當辛苦一年的國人依靠現代交通工具，或茫然或堅定地想要給最親的家人一個交代，完成年復一年的祭祀的時候，2000年前，孔子坐在回家的牛車上在思索要給祖國留下點什么。無奈的是文化總是要打上時代的烙印，孔子的思想傳播從一開始就是在他的學生的幫助下完成的。1970年代批林批孔、評法批儒，最愛看的是作為反面教材的孔老師和弟子的對話，那都是有趣的故事和閃亮的智慧。
　　在北方早熟的農耕社會大背景下，對孔子學說進行第一次大修的是董仲舒，從此成為封建政治的風向標，有了無法撼動的主流文化價值。第二次大修功勞屬朱熹，儒風南移。當年以道德文章名震大宋朝野的朱子，引起奸相韓佗胄嫉妒，誣理學是“偽學”，逼得他避禍江南。從主流到正統，從福建武夷山建陽到我的家鄉福州連江，從美女狐貍纏身的文人轉變為四書五經的代言人，以小腳為文化符號又影響中華發展上千年。連江從晉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有縣治，時稱溫麻，從古到今有“濱海鄒魯”的美譽，說白了就是繼承了程朱理學的真傳，三從四德等禮教融入遺傳基因，社會積淀太深，屬于“國窖1573”。
　　禮崩樂壞出現問題都會想起孔圣人，要革命要造反時又會打翻這座偶像和以他為代表的封建文化精神遺產。到文化和價值觀面臨群體無所適從，從內在到外形失去自我，面對外來沖擊患上“肌無力”?？拗爸吧袂?，老老少少走火入魔跳大神，一個“給力”說到爛理屈詞窮的時候，是不是只能跟著孔子回家？
　　居京近50年，最愛這個城市是因為它具有的引領國家文化精神的特殊功力，尤其是封建王朝滅亡后的百年來，匯集成千上萬的民族精英，使舊有的傳統文化上又疊加了現代新學新潮流，五光十色，美不勝收。就像現在的城市建設，雖然大拆大建，舊的新的看不明白，看不順眼，可還是喜歡。北京全國人民都喜歡，因為他有思想，1957年反右，有些人真是因為思想太活躍了，劃成右派?！拔母铩庇行┤耸撬枷胝娣e極，左過了頭。有文化講政治，外地官員兩會代表進京都愛聽出租司機給上一課。胡同老太太和老外對話也是有套路，有味道。連小學生記者都能采訪國家領導人，這個城市能沒文化嗎？想這些還是希望有人繼續去改造傳統文化、創造現代文明，而不要簡單的回歸。就現實社會，孔子的象征意義更大一些，因為我們的的確確已經處在一個和過去完全不同的時空，農業文化的基礎日漸虛無。讓現在的孩子們去讀經，背《弟子規》《三字經》，肯定是對牛彈琴，浪費時光。讓現在的學者去解讀《論語》，也許就是說不清道不白。
　　我們更向往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文化思想的活躍空氣，先秦諸子的自信飛揚人格獨立，是他們鑄就了民族的靈魂，推動社會大變革的來臨。因此為孔子立像，我們想的不該是他一個人。有觀點提出把他的生日定為“中國的圣誕日”，并讓國人認真敬仰，喚醒對自我的認知。愿望是良好的，恐怕也沒什么結果。
　　做人關鍵是人格，孔子是理想，新儒家的開山之人熊十力大師是近代的理想，作為“五四”后哲學界的靈魂人物，由佛入儒，貫通中西，特立獨行。他是辛亥元老，建國后是二、三、四屆全國政協委員，據說只開幕、閉幕、照相露面，其他大小會全不參加。牛呀！他有一聯贈青年學者：“凝神乃可晉學，固精所以養氣”。他的哲學體系是唯心主義，到北京后毛主席給他送書寫信。熊先生聲明，擁護共產黨，熱愛新中國，可一輩子學的是唯心論，無法改變自己的哲學主張。我們的黨沒有勉強他，還出錢幫他出版了好幾種唯心主義的著作。好呀！
　　學者牟宗三評論熊先生，當今之世，唯彼一人能直通黃帝堯舜以來之大生命而不隔。此大生命是民族生命與文化生命之合一。在30年代的北大，他是唯一在家給學生上課的講師，從不參加學校開學、畢業、迎新送舊的活動。他這個講師的名義一直繼續到“七七事變”離開北京。他這個講師，在任何教授面前屹然而立。這就是人格，我們真的很難追求，但不該忘記。這些故事是他的學生已故國學大師任繼愈所記。熊先生思想的核心是境由心生。不明白，踏著60年來最晚的第一場雪，回家想想吧。
　　編輯/麻 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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