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11月7—11日,由福建文化廳主辦,福建藝術研究院與臺灣國際新象文教基金會聯合承辦的“首屆閩臺音樂周暨海峽兩岸當代音樂創作研討會”在福州舉辦。這是在“京、滬、閩現代音樂創作研討會”基礎上的延伸,突破了以往放錄音研討的局面,實現了“京、滬、閩、臺”作曲家、理論家在福建交流的多年期盼,開創了兩岸現代音樂作品在福建首次同臺上演的歷史篇章。
本次活動吸引了兩岸多地的作曲家、指揮家、理論家及演奏家共一百多名代表,旨在推動海峽兩岸現代音樂的創作與學術交流。今后,閩臺音樂周將由閩臺同胞輪流承辦,成為兩岸作曲家及理論家溝通的重要平臺。
福建省歌舞劇院、臺灣亞太樂團和廈門歌舞劇院分別承擔了三場演出。“兩岸管弦樂作品專場”演出了馬水龍《尋——古箏與管弦樂》(2005)、章紹同《武夷印象》(2009)、楊立青《引子、吟腔與快板》(1998)、吳少雄《海峽之脈》(2008)、郭祖榮《樂詩三章》(1989)、李子聲《上臺·下臺——長笛協奏曲》(1995)、劉湲《打擊樂協奏曲》(2001);“臺灣室內樂作品專場”演出了洪千惠《夢紅樓》(2010)、許博允《東方印象》(2009-2010)、王正平《琵琶行》(1984)、潘皇龍《東南西北Ⅴ》(2009)等;“大陸室內樂作品專場”演出了溫德青《功夫》(1998)和《情歌與號子》(2006)、章紹同《酒狂》(2007)、張建國《離·騷》(2007)、姚恒璐《樂天詠箏》(2010)、葛清《雀》(2010)、李向京《行云流水》(2010)、劉湲《為琵琶和七把大提琴而作的室內樂》(1987/1988)。會議回顧了兩岸當代音樂發展及交流情況,以演出的作品為討論對象引出了一些創作問題。
一、現代音樂是個人事務還是公共事務①
葉松榮的論文《社會實踐是檢驗我國現代音樂創作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引起了與會者的爭鳴,成為主要話題之一。作者認為,現代音樂創作的成功與否既不能由理論檢驗(因為理論都是有漏洞的),也不能完全由一度創作者(作曲家)、二度創作者(演奏家、歌唱家)檢驗,真正意義上的作品檢驗者只能是與之相對應的聽眾群(也即社會實踐的內核)。如果不提“唯一標準”,則意味著有可能有多種評價標準的存在,多標準則意味著沒有標準,有可能從根本上改變了現代音樂創作質的規定性。宋瑾認為,就個人事務而言,作曲家寫什么與觀眾是否接受無關。若是公共事務,作為社會的代言人或者為某種功能性的東西,作曲家就一定要按規則來寫。若是公共事務,他提倡資源共享,希望能夠超越中西對峙的二元思維觀念,能夠聽到多樣性的作品;至于個人的事,完全靠自己去想。他希望用各種雜交的形態創作新的原形,并名之“騾子的事業”。楊燕迪提出,中國新音樂的觀眾培養和音樂會制度的完善是現代音樂發展的面臨主要瓶頸之一。他說,當代音樂永遠是一個小眾,不可能成為關切的點,但對我們的音樂生活至關緊要。觀眾包括演奏員、接受者和聽音樂的。只有政府、民間、個人及經濟的支持,現代音樂才能更好地發展,每個人都有責任去保護它。確實,觀眾培養和音樂會制度建立觸及了現代音樂作為公共事務的基礎條件。郭祖榮說,大陸的教學和創作只談技法,沒提“音樂”。他希望用現代技法寫出的音樂能好聽一點,能走向社會讓更多的人聽。他提倡結合中國人愛聽旋律的民族欣賞心理習慣去學外國的技法?熏不能跟在外國人屁股后面,因為外國的技法都反映了他們當時的社會背景、人們的思想意識和文藝思路。
盧廣瑞提出,現代音樂的品質就是通俗易懂。于慶新則認為,現代音樂永遠是在專業圈里的小眾藝術,國外搞現代音樂的也只是音樂家中的小圈子。沒有一個國家的現代音樂能夠形成所謂“通俗易懂”的局面。如果用“通俗易懂”來要求現代音樂,無疑是在現代音樂的脖子上架起一把刀。他認為,一方面仍要積極鼓勵在這一領域積極探索,營造寬松的社會氛圍,沒有寬松的社會氛圍就沒有藝術的創新,不能認為近年來一些“先鋒派”作曲家的創作手法有所回歸,就否定過去的探索,因為這種“回歸”不是簡單地回到原點,而是螺旋式的提升;另一方面也要不斷總結經驗教訓,音樂是情感的藝術,因此創作絕不能背離音樂的本質,而玩弄單純的音響游戲,應該努力提高作品的可聽性和復演率。溫德青認為,國家的文化像金字塔結構,現代音樂在頂端帶領和輻射到其他藝術;民族音樂、古典音樂在中間;流行音樂在基座。現代音樂屬于精英藝術,永遠不可能像流行音樂那樣擁有那么多的聽眾群。
馬水龍說他的作品分三類:一是純粹個人化的,二是寫一些通而不俗的作品,三是寫一些功能性的作品。他說,自十二音后沒有具體的理論,1992年德國已無人做十二音?熏可東方才開始接觸。消費者有權利講話,誰唾棄了群眾,群眾也唾棄了他,作曲家應具備“所謂國家公民要求的三業”,即專業水準,敬業精神、職業道德。
劉湲說,社會的聽眾群早已分化,在分化的狀況下作曲家應該經常調整自己,不是所有的聽眾都會被訓練成聽某一種音樂。
李吉提說,現代音樂大致分繼承性發展和叛逆性發展,年長者傾向于前者,年輕人傾向于后者。她說?熏西方人不靠作曲吃飯,一般是有錢人以試驗的性質玩音樂。中國作曲家要學新東西,又不能脫離群眾,脫離群眾就等于上吊了。她認為音樂無法越級,從歌唱性旋律、合唱、交響音樂、室內音樂到現代音樂是金字塔的逐級遞升,聽眾群也相應遞減。與西方相比,中國現代音樂與聽眾均落下一大截。她認為,中國的現代音樂,不是倒回去,而是螺旋式上升。如今作曲家不是處于試驗階段,而是已形成一套注意跟中國音樂和中國民眾聯系的體系,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出現了一批已被國際認可的作曲家。
姚恒璐說,對聽眾而言,沒有聽眾就沒有市場。如果連專業圈的聽眾都不能維持,搞演奏和搞評論的都不理解,那么創作無價值可言。作曲家要有培養聽眾的意識,從培養圈內聽眾做起,把腦海里的東西告訴給聽眾。安魯新說,音樂的好壞究竟怎樣評判,只要能打動人、能感人就是好作品。
二、民族風格與個性
楊燕迪認為民族風格是建立在個人風格的基礎上,中國作曲家面臨西方傳統和當代的作曲技法及自己的民間傳統時,如何找到東方人特有的思維方式和音響感覺,在尋找的過程中個性的創造至關重要。中國的文化傳統,包括文人與民間的傳統。如何取舍取決于作曲家對傳統、生活和藝術的認識。他認為風格的核心是對生活的態度,是技術和生活體驗的交和,不是一個純粹的技術問題。
李吉提覺得中國現代音樂從起步就比較注意自己的民族傳統,比較注意受眾點。她說很多作曲家都能做到民族性,但真正能夠登上高峰的卻是少數。所以個性更重要,個性也包括這個時代人們的精神風貌。她認為多元的世界允許多元的音樂文化,任何藝術不能框以任何框架,要對現代音樂懷有寬廣的胸懷,應該允許作曲家暫時失敗、暫時不受歡迎。
姚恒璐說技法的庫存界定了題材體裁的多樣性,后者豐富了作曲家的個性和風格。現在對作曲家的要求比以往時代都要高,一生寫一種風格的時代已經改變,對個人而言,作品風格的多元化是一種光榮,個性成為作曲家的理解和表達的一種方式。他認為作曲家個人都有自己文化和音樂的感悟的小宇宙形成的結構,但要有一個外部環境(土壤、水分、空氣)交流才能健康地發展,除了技法、結構以外就是文化和思想,創作上追求自然流露是最好的。
劉湲說作曲家除去個人天真的東西之外,在對象上要有所考慮,要鼓勵一種多元的方式,并提出結構是作曲家與所傳達給聽眾對象的心理共鳴的一種程式。
三、作曲家與演奏家、音樂學家、聽眾的關系
楊燕迪認為演奏家與作曲家的溝通也是現代音樂發展的瓶頸,演奏家的責任心和技術水平關系著作曲家的作品推廣,維系著作品的受眾群。他說,中國當代作曲家的經典作品的復演太少了,但當代音樂作品讓人有欲望再聽一次的也很少。經典的作品要重復上演才能持續地形成一種態勢。
韓鍾恩說音樂學研究不能離開三個前提,必須明確的對象,對音樂而言是確定可靠的形式,充分有效的感性,淵源清晰的歷史,在此基礎上提出訴求,即人如何通過音樂表達情感,人又如何通過詩意轉換情感,用藝術的方式看待世界,用技術的方式來處理自己的對象,如何通過文字和語言去描述文字和語言所不能描述的東西。他提出天才理論,認為無需通過教育就能成就的就是天才。他還說,現在談多元往往把西方排斥在外,其實西方也是多元的一元。風格是獨特的生活姿態,獨特的形式建構。苦難的歷史,苦悶的精神都可能是風格結構的原動力。
王正平認為,演奏家要是不了解一個作曲家的意念,演奏出來的音樂是死的音樂。如何從一個音推斷作曲家的意圖,如何彌補作曲家的不足是演奏家應具備的素質。
潘皇龍以采風樂坊的第一場音樂會為例,說明用傳統的樂器寫室內樂作品,中國的傳統樂器與西方的現代音樂作曲技法相結合的現象是一個趨勢。
李吉提說先鋒音樂能否走進百姓走進大眾,需要作曲家真誠對待聽眾,要有彼此的真誠相待,理論家在作曲家和觀眾之間要起到橋梁作用。
劉湲對臺灣演奏家認真與作曲家溝通,研究音里、音外、音的過程和音的空間表示羨慕,他也批評了大陸演奏家不能敬業的根源。他說,現在大陸各省市從歌舞團脫胎過來的樂團成風一般地在建立,音樂學院的學生學音樂是為了找一份好的工作。他們考樂團就看哪個樂團給的工資標底高,跟音樂無關。在大陸,觀眾的遠離跟演奏員的懈怠有極大的關系,演奏員的懈怠除了他們是否明白,是否喜歡或是忍著巨大的痛苦去演奏外,調整寫作方式和寫作狀態等是作曲家的責任。
郭祖榮說,臺灣的作曲家是帶著一顆對音樂很純正的心在創作,臺灣的演奏家對于音樂是很有敬業精神地在演奏。
溫德青也說,中國的現代音樂不是作曲家沒有好的作品,而是演奏的問題,是職業態度,職業精神,缺少固定的團體和固定的排練時間的問題。
章紹同說,東西方的交流已極為普遍的狀況下,一個中國人如何能在學習西方的基礎上又能堅持中國的特色,如何從寶貴的中國文化中去挖掘自己的文化值得探討。孫星群提出作曲家要跟音樂學家交朋友,音樂學家要跟作曲家交朋友,作曲家要重視理論、哲學及美學。
大家認為,本次音樂周的舉辦非常有意義,提高了福建的現代音樂創作視野,也希望能繼續辦下去,韓鍾恩提出恢復《現代樂風》出版物的建議。
①“個人事務與公共事務”是宋瑾在研討會上引出的美國哲學家洛蒂的說法。
曾憲林 福建省藝術研究院音樂舞蹈室主任,助理研究員
(特約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