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鉛筆

　　是在夏天，天空中流蕩著幾朵白云，深遠而藍的天空帶著點散漫的情緒。當陽光緩緩爬上樹梢，我就會與村里的小毛孩竄進口間的小河里摸魚捉蝦，玩得不亦樂乎。
　　傍晚時分，外婆家的屋頂便會升起裊裊炊煙，輕盈而綿長，徐徐地消散在高遠的天空。每當這時，外婆就會站在稻谷坪里大聲叫我回家吃飯。我通常是在聽到外婆的呼喚后從小河里一躍而起，再一路飛奔回家，然后迫不及待地坐在餐桌前等著吃飯。
　　外婆往往會笑容滿面地端上菜，慈愛地看著嘴饞的我，而她的臉氤氳在片熱氣騰騰中顯得幸福而滿足。
　　小時候，因為爸媽工作忙的原因，我與外婆生活在起。那是我童年里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我一直覺得外婆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我盼望長大后能成為她的依靠，給她幸福的生活。
　　可是，在我十四歲那年，外婆永遠地離開了我。本來我很少想過去的事，而外婆離開后，我變成了一個愛回憶過去的人。那些在時間里穿插而過的畫面，斷斷續續，卻細節清晰，像個個被拉長的黑白鏡頭，漸漸被點染上水粉與顏料的色澤，清晰得真實而又深刻。
　　我始終記得清理外婆遺物的那天，我走到外婆曾經住過的房子前，門上的鎖已經生銹，我握著冰涼的鎖柄向右轉了一圈，隨著陳舊的吱吱聲，門慢慢旋開了。滿屋子的凄涼感便撲面而來，只有朝南的那扇窗瀉下
　　片燦爛至極的陽光。順著那些金色的光線，我看到成千上萬干燥而微小的塵粒像在另一個國度里輕擺輕搖。我忽然覺得就是這樣絢麗與黯淡的畫面，將我和外婆隔離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當我把外婆房里的紅木柜從門口搬出來時，由于重心不穩，木柜一下子磕在了門框上，木柜下面的一個抽屜便跌落了出來。我一驚匆忙側過身低頭看去，卻看到滿地滾落的舊鉛筆和泛黃的畫紙。我怔住了，眼睛涌過一陣酸脹感，握住柜沿的手瞬間因心底的無力感而流失了力量，眼淚便啪啪地落了下來。蹲下身，仿佛拾起的不是曾經被我用到只剩一小段的鉛筆，而是我與外婆過去的點點滴滴。
　　那些舊鉛筆，清一色的橘色，是外婆最喜歡的顏色。記憶中她買給我的東話大部分都是橘色的。以至于長大后穿其他顏色的衣服，伙伴們都會覺得很奇怪。
　　我知道曾經的那個女孩，總是坐在桌前用橘色的鉛筆不知疲倦地寫寫畫畫。她的身后總有為她削鉛筆、遞畫紙的外婆，而外婆的身影常常隱在昏黃的燈光里，我卻畫下了一張又一張她印在墻頭的側影。
　　我一直不知道外婆還留著這些東西，而我再也不能拿著畫笑嘻嘻地給她看了。可是鉛筆雖然短了舊了，我對外婆的思念卻是與日俱增的。我細心地收起了這些東西，它們對我來說是彌足珍貴的，它們承載著我對外婆的記憶。那些印在鉛筆上深深淺淺，或脫落，或磨損的橘色，是屬于外婆的顏色，溫暖而柔和地給了我一童年的陽光。
　　我知道外婆永遠不會離開我，她就像一支橘色的鉛筆，在我心里寫下了掛念與鼓勵。
　　編輯／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