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往健全人格的精神旨歸
曾紀鑫出版的文化歷史散文集有《千秋家國夢》、《撥動歷史的轉盤》、《永遠的驛站》、《沒有終點的涅槃》、《歷史的刀鋒》、《千古大變局》、《一個人能夠走多遠》,個人選集《歷史的可能與限度》等。
曾紀鑫的文化歷史散文無疑是給新千年中國散文領域的禮物,他的文化歷史散文是閱讀與行走中的思考,是站在啟蒙主義立場下的理性自省,是對幾千年中華民族文化發展的總結。曾紀鑫以文學的手法還原歷史真相,并不是單一的歷史的疊加,而是通過選擇對歷史遺跡和人文山水所表現出來的文明的興衰乃至古代以及近現代知識分子和對中國歷史有影響的人物的人格命運,表現出了當代知識分子對歷史的“回望”與“反思”。
中國古代歷史似乎就是各路帝王英雄的歷史,他們影響著中國前進的脈絡,他們肩負的時代使命和社會擔當也許不是與生俱來的,但卻不自覺地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曾紀鑫以自己生活的點滴積累和歷史的把握顯示帝王英雄的人性之真,既有物質與權利對峙下的抉擇,也有對愛與善良的渴望。秦始皇、劉邦、拓跋宏、李世民、趙匡胤、朱元璋……均在曾紀鑫的筆下變成活脫脫的人,而非神。
曾紀鑫在文章中給予基本肯定的歷史明君并不多,他正視圣君明主們的人格瑕疵,體現出與眾不同的思想力度和審美取向。比如在對李世民的敘寫中,他沒有人云亦云,而是從批判的角度寫道:“李世民不再以民生為重,驕傲自大,好大喜功,生活上也拋棄了過去的節儉,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最嚴重的是,他步隋煬帝后塵,勞師遠征進攻高麗,走上了窮兵黷武的道路。”在《狹隘變態的農民皇帝》里,他把朱元璋的病態心理描寫得深入骨血,展示了中國在一個病態生命統治下的悲慘歷程。大肆殺戮功臣,檢校與錦衣衛的誕生,農業大國封閉、落后現狀,是與“他的嗜殺成性、專制集權、短視自足、狹隘變態具有不可估量的潛在作用與深刻影響”分不開的。
平民大眾在歷史的書寫中似乎是永遠被忽略不計的一個群體,但不可否認的是,不同歷史時期的眾生精神人格特征反映了社會不同階段的人文精神發展狀況,是對歷史精神的階段性體現。曾紀鑫在《永遠的驛站》開篇《崇武古城》中就反思了中國民眾的柔弱不爭、卑怯懦弱、人格低下、膽小順從的奴性思維。這種群體人格的體現告誡我們,當麻木不仁、無所作為、不思進取的“活命哲學”成為民族的主流時,精神萎靡、膽怯畏葸、柔弱順從、人格卑微便不可避免地成為整個社會的嚴重痼疾。
再如將相臣子,他們的群體人格特點,源于社會的制約。儒家思想的入世哲學是其思想制約,封建統治是其政治制約,故將相臣子養成了政治上的委身皇權以及思想上不敢越圣賢半步的依傍古人的依附人格。曾紀鑫欣賞呂不韋作為商人在野蠻封建的社會里仍不失的人性,然而,呂不韋最終也沒因其人性的閃光而逃過以毒酒自盡的命運。禁煙英雄林則徐最終死在趕赴剿滅太平天國起義的途中,這表明在封建社會的專制統治下,所有將相臣子都是服務于專制政權統治的,從中體現了這些將相臣子的群體人格的失落。
曾紀鑫的文化歷史散文有不少是他在踏訪諸多的人文古跡后,結合自己的人生感悟而創作出來的。他站在自然風光中,觸發了他對歷史的澎湃激情,達到了“自然、歷史、人”的和諧統一。因此,《千秋家國夢》、《永遠的驛站》、《一個人能夠走多遠》既是歷史英魂和自然山水的結合,也是曾紀鑫個體生命與荊楚精神、中原文化、草原文化、海洋文化的結合。
二、文化學者的當代意識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市場經濟引發的人類生存環境和人文精神失落等問題日益突出,人們渴望有一種超越日常生活的新散文,給予思想啟迪,尋求心靈慰藉,完善人和社會的道德品格,呼喚生命的存在價值與尊嚴,從而得到精神上的高層次享受。跨越新千年,在物質生活不斷豐富,文化精英不懈努力的前提下,曾紀鑫繼續以文化學者的姿態履行著這種時代使命感的自覺擔當,通過對古代及近現代影響中國命運的歷史人物、事件和人文古跡的剖析、理解,表現作者對歷史與人生的嚴肅審度。
曾紀鑫努力將我們帶入歷史人物的本真心理,揭示了歷史發展軌跡的偶然性,這在《撥動歷史的轉盤》里表現得尤為突出。眾所周知,秦始皇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暴君,那么,他的暴虐成性是與生俱來的嗎?作者對史料的研究表明,如果將其頭頂的光環摘掉,他也曾是一個兒時缺乏母愛、相貌丑陋、心理自卑的可憐小孩,在與呂不韋那不明不白的關系中,他既不能名正言順地得到父愛,也不能真切地感受母愛,遺憾的是,他畢竟不是平凡的孩子,當他長大成人,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以后,長期的受虐與鄙視演變成了后來用暴戾來統治人民和控壓文化的報復心理。很難想象,歷史書中的一代暴君在很大程度上竟是兒時的心理陰影所致。
曾紀鑫寫歷史,并不是就事說事,就人論人,而是站在現代知識分子的啟蒙主義立場上,給予對現實的考察和關照,思想力度和文學風采的和諧統一自然給他的文化歷史散文增添了可細細咀嚼的韻味。
曾紀鑫在論及歷史之后,關注著的是“中國歷史只有量變而沒有質變的原始反終式的循環”,是任憑帝王君主怎樣努力也打破不了的封建壁壘,他們的豐功偉績無非是在鞏固自家統治的前提下對封建制度的調試。
回望中國古代歷史的發展道路,一個歷史個體,無論多偉大,都超越不了周而復始,循環往復的歷史宿命。封建制度不變,則歷史發展的軌跡就不會變,任何脫離中國特定歷史條件限制的行動都是行不通的。《易經》開啟了中國文化之理,順著這個理,發展下去,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沿著中國文化奠定起來的理順勢而走。“理”既定了歷史的前進方向,歷史事件、帝王英雄的豐功偉績也就隨理而來。
但歷史又充滿偶爾,是偶然與必然的結合。“從看似不經意的歷史偶然中尋出不可逆轉的必然規律,把握歷史脈搏與發展線索,從此勾勒出一幅歷史發展的斑斕圖景”。曾紀鑫把哲學思想深入到歷史當中,以文學形式的表達,正是其文章特色之一。
三、散文創作的革新與突破
曾紀鑫散文的成功除了以歷史文化為主體的顯現外,還選擇了一個新的散文結構,在敘述話語中突破了傳統又自成套路的文體模式。他以西方啟蒙主義為參照,“將歷史與現實聯系在一起,打通文、史、哲之間的聯系與通道,以歷史與歷史人物為載體,用哲學的思維審視反思,以文學的方式描摹再現,熔歷史的厚重、文學的靈動、哲學的思考為一爐”。不能不說是他對散文創作的革新與突破。
曾紀鑫散文文體上突出的審美特點就是追求宏大規模的文化工程,即篇幅宏大、結構宏大、題材宏大、價值取向宏大。他的散文題材宏大,涉及的領域眾多,政治、歷史、軍事、經濟、文化、藝術、哲學乃至宗教等等。價值取向之大,則表現在他在面對歷史生命悲愴的同時,融入了自身的生命體驗,在歷史敘述中流露出一種生命哲理與歷史和諧的感動。
曾紀鑫的文化歷史散文,從表面上看是對湖北、福建等地山川風物、歷史遺跡以及影響中國發展的關鍵歷史人物的游歷和遍訪,其實是自然山水和人文山水、歷史人物和現代情懷的相互交融。其間觸及到荊楚精神的興衰,八閩文化的流傳與演變,寫到了“官本位”思想、幾千年來傳統封建文化的惰性留給人們的痼疾等,主調深沉而凝重,題材宏大而壯偉,視野開闊而深遠,涉足的領域繁復多樣,呈現出一種渾厚剛健、硬朗堅挺的格調,具有獨特的審美品格,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凝重美與智趣美。
曾紀鑫在散文創作中有意或無意地融入了戲劇的表現手法,創造出豐富多彩、跌宕起伏的劇場效果。這種戲劇化的審美效果,尤其表現在對人物的描寫刻畫中,與一般的記人散文創作不同,為了達到一定的戲劇化審美效果,他對人物的塑造不只是遵循紀實性原則,還把歷史事實和虛構想象結合在一起,使讀者仿佛置身于實時歷史場景之下,體驗人物的現實情感。
曾紀鑫的文化歷史散文,具有雅俗共賞的特性,主要表現為趣味性與歷史真實的統一;手法自由,充滿情趣哲理;簡約與詩化的語言。這種文化學者寫作所具有的通俗性給未來文學發展提供了新的空間,也將使他們重新審視自己的身份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