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因為一本《殘雪文學觀》,文壇引發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震撼——王蒙、王安憶、格非、阿城等一批當代文壇名家在書中成為反面教材,被作者殘雪逐一批判,措辭尖銳。她說:“我不喜歡文壇的那種風氣。唱贊歌這么些年,完全沒有不同的意見。”面對“指名道姓”要承擔的風險,殘雪稱沒想過。“我與他們沒什么交往,不會摻雜個人因素,只是就事論事。除非我不說話,要說話就只能這么說。假如因為怕得罪人,就不說話,等于我就不存在。”有人說,“她就是文學界的王菲,越臭著張臉,越讓你著迷。”
只做自己,不迎奉任何人
殘雪,本名鄧小華。1953年生于長沙。1957年,任《新湖南報》社長的父親作為“新湖南報右派反黨集團”頭目被打倒,家庭由此陷入困頓。
小時候的殘雪,動不動就較真,在學校里,她不合群,父親又是右派。她受夠了同學們的嘲諷和歧視,常常同人決裂。對她而言,最大的快樂就是同自己喜歡的伙伴一起玩耍,“可我又動不動與他們鬧翻,鬧翻了又難以和好”,她就長期處于交流的饑渴之中。“我也曾反省過自己,企圖扭曲自己的個性,挽回一些敗局。但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成為了社會所不容的人。”后來她成了作家,又一次次卷進社會生活的亂漩渦,為社會所不容。
殘雪做過銑工、裝配工、赤腳醫生、代課教師等等與文學無關的工作,歷時10年,后又自學縫紉,和丈夫一起成為個體裁縫。在1983年,她開始寫日后聲名大噪的《黃泥街》,用了殘雪這個筆名,她解釋道:“有獨立個性,拒絕融化,也可以說是踩得很臟的雪。”
從處女作《黃泥街》到長篇《邊疆》、自傳《藝術與童年》,殘雪堅持寫著一種“矛盾”。“從小我就是個矛盾體,既孤獨又不孤獨,同這世俗的世界有著很深的計較。我同世俗的矛盾,是永恒的,是一種從迷惑、痛苦、徘徊到冷靜、堅定的爭斗過程。我的作品大部分描寫的就是這個矛盾、這個過程。”
殘雪的博文里有句簡潔的話:“《呂芳詩小姐》即將上市,是殘雪最精彩的長篇,超越所有的前輩!” 自信而且語出驚人的殘雪對世俗中的那些事和人,有著無窮的興趣和斬不斷的牽掛。殘雪一邊做著世俗的“我”,一邊鄙視著同世俗中人的明爭暗斗。“現在,盡管我探索的問題非常艱深,盡管我的所有小說都可以歸結到人的本質或抽象的人性上去,我的故事和敘說依然帶有濃郁的社會底層的氣味。這,恐怕永遠都改不了。這是我生命的基地,我的什么東西都是從這里起飛的。”
深層寫作,在靈魂里面鬧革命
美國詩人弗洛斯特說過:文學可分成兩類。悲哀的文學和抱怨的文學。前一類是關于人類永久的生存狀況,后一類帶有某時某地的文學痕跡,也許真切、動人,但不是偉大的文學。
在殘雪的小說中,有幾個關鍵詞不能繞開:“表層”和“深層”,“內部”和“外部”,以及“靈魂”。她寫作,從不構思,寫長篇時,每天也會寫短篇,寫到一定的時候,突然感到很有激情,或者身體特別好之時,就有了寫長篇的沖動。她談及自己的
iNKiS2wbeViUyrdsAwIJPAVzyKTjKuP4LTMu1omQhDY=作品十分驕傲,“我不像西方人那樣需要一個彼岸。而是此岸與彼岸都在一個靈魂之中,我就是自然,比西方人更有張力。”
對于長篇小說《呂芳詩小姐》,她直言不諱:“這本書是我空前的高峰,我非常滿意。我是第一個在兩岸來往的作家,別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呂芳詩小姐》寫了一個性工作者與地毯商人的故事。文本內部如夢如幻,情節看似延展但旋即戛然而止。小說中,鬧市區里的公寓樓取名“公墓”,顯得怪誕連連、意象復雜。書中她不斷提到新疆,那是主人公曾老六“療傷的地方”,也是呂芳詩小姐眼中的“溫柔之鄉”。而在殘雪成名作《五香街》再版后,一些評論家擔心,現在的社會變化很多。很多年輕人對殘雪并不熟悉,他們更愿意看輕松有趣的敘事。而殘雪對此很有信心,她說:“《五香街》不久前在瑞典文化界又獲得了極高的評價。他們是看的耶魯大學的英文版,稱該長篇為‘偉大的小說'。有一個出版社現在正在籌備出瑞典文版,已和我聯系,我很高興。”
對于中國的作家同行們,殘雪就像個幽靈,永遠站在一旁冷嘲熱諷。“國內文人都在退化,拿不出東西
8UJ5pSNNkzJNX2mTM+L8vdY4z0fZH8IST5sS6gETtd8=。”她說。“除了通俗加模仿中國傳統,他還有什么出路?憤青們就喜歡看這類糟糕的東西。我國的文化水平由于這些作家的引導在日益下降。”她的矛頭并不只針對國內作家,連旅居海外的諾獎得主高行健在她看來也是“小兒科,觀念陳舊。”
堅信自己,“純文學”的希望在未來
從2002年開始,殘雪開始接觸網絡,不斷向各種文學網站投稿,和那里的網友聊天,討論各種文學問題,并且還擔任著新青年論壇的斑竹職務,一直和年輕人保持密切的聯系。她堅信自己的讀者在未來,“純文學”的希望在未來。
“作者作為自己的讀者,有某種優勢,這在國外純文學界已經是常識。”殘雪說。所以她會去寫文學評論,寫卡夫卡、博爾赫斯和但丁。她覺得自己與這些大師是一致的。53歲時,殘雪寫了一本30萬字的自傳,取名《趨光運動》,她說,“文學的創作過程就是一場趨光運動,我不過是延續了幼兒時期的本能。”
多年來,殘雪的作品一直在小圈子內流傳。“看不懂”是殘雪的最大特點,這一點她認為看她的小說,“必須努力”,“用大力氣開動腦筋,否則根本進不去。”“我的寫作是發出信息和邀請,希望找到同謀者,一起來創作。”但有時她也會對讀者失望,“我的作品每一篇都有嚴謹對稱的深層結構,可惜國內能讀到這個水平的讀者不太多。”殘雪的精英意識很濃,她覺得讀者應該被引導。“讀者嘛,隨他們去讀。但我心底里希望出現高層次的讀者。這樣的讀者,將我這類文學不看作寫別人,而看作寫自己。希望讀者讀出自審與自嘲,從中獲得高級精神享受。”
有人說:“正如人們在幾十年之后才知道了四十年代有個張愛玲一樣,再過幾十年,人們會驚奇地發現我們這個時代有個作家叫殘雪,只不過那時說這話的人已是我們的孫子輩了。”在1995年之前,殘雪總共只出過兩本書。如今,平均每年她都有五六本書在國內外出版,并被美國和日本文學界認為是二十世紀中葉以來中國文學最具創造性的作家之一。
【結語】
網絡上曾流傳過有關中國作家殘雪的兩句名話,一個是:“追捧,或者厭惡?這是個問題。”另一個是:“這是最美好的文字,這是最糟糕的創作;這是智慧的呈現,這是愚昧的噱頭;這是信仰之人,這是懷疑惡徒。”
殘雪說,她的作品是“通篇充滿了光明的照射”,“激起我的創造的是美麗的南方的驕陽。正因為心中有光明,黑暗才稱其為黑暗。”在這陽光的照射下,現實人性才現出其平庸與殘缺,而這正是我們從事藝術的動因。
責任編輯/盧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