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梁詩篇（組詩）

雷 霆

享受孤獨

一年中總有那么幾天閑散的日子

耕種之后，我們端坐在官道梁上

聽一場刮過心底的春風，和她的雨意

草木一天一天地往上串，不經意間

路邊的蒲公英就漫過腳跟。你走動

或者停下來，都有一樣的好心情

田野里人影移動，像舊時的電影

閃爍著斑駁，以及塵埃之后的落定

待到你心癢癢的時候，后山上會

飄來幾滴雨，砸在田里會濺起泥點

而不大大的樹葉剛剛露出青澀的臉龐

陽光有一陣沒一陣的照，云來云去

溪水流淌，牛羊歸欄，遠山依舊

我們得看著種豆得豆，從一苗豆秧做起

從第一場雨水開始感激，昨夜里

大風每吹過一次，心頭就會收緊一回

就連邊角地也不嫌棄，點種我們喜歡的香瓜

享受著這一方的恬靜，在水塘邊你會想家

山不要多高，能望見遠方的夢想就行

水也不要多長，有清澈就能洗濯余生

與白云一起想念干旱，教落日不灑余暉

端坐一道梁，猶如守家在地的古代員外

這是梁上短暫的閑淡時光，像蝴蝶穿梭

把一生綻開在背上，享受飛來飛去的孤獨

數谷垛

這梁上產多少谷物我們心中有數

當春天的細雨浸潤那么幾天，當

彩虹嫁妝一樣懸在天空。當犁鏵

沾染了泥土的習氣。浩蕩秋風中

我們的夢想總是沉甸甸的，像谷穗

已是低首的謙卑了，已是把飽滿

靠近大地了，我們用閃爍的鐮刀

在貼近根部的地方把它們奪下來

為的是在大風到來之前，和谷穗

一起回家。我們不想把它們丟下

金黃的谷子目光恍惚，在捆扎之前

它們有一小會的遲疑，有相擁的激動

這是一家子的事情，似有悄悄話在講

總是從地的這頭捆到地的那頭

我們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就再也見不到谷垛了

陽光遠在山坳，我們數著谷垛

有大有小的谷垛躺下來，像高高低低的幸福

直至暮色降臨，遠處炊煙散盡

我們數著高高低低的谷垛回家

在塵世上，這樣數著數著就是一生啊

童年場景

秋風一遍一遍吹過官道梁

楸樹上的葉子一片一片變老

大一點的就近落到土墻跟

那是下午，陽光很夸張地照著

小學校的黑板上有一行粉筆字

歪歪扭扭，缺苗斷垅，由低往高

一看就是踮起腳后跟寫上去的

像極了一行想要飛回南方的大雁

后來當兵的二叔帶回上海的糖果

我們把大一點的糖紙疊成飛機

站在高高的官道梁上放飛

許多時候它們總是飛不高

有的落在樹杈，有的再也不見了

我們很想在紙上寫幾個字

但一直想不出寫什么字好啊

秋風一遍一遍吹過官道梁

吹得我們的童年有想去遠方的念頭

遠方的生活是甜蜜的。而在這之前

我們得學會飛翔，像紙飛機那樣

哪怕飛得不高，也飛得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