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高立圖》:真與假

易小荷

天價贗品?

以7000多萬元人民幣拍出的徐悲鴻《人體 蔣碧微女士》和高達4.255億的齊白石畫作《松柏高立圖》，先后遭遇贗品質疑。天價藝術品的真假之爭背后，隱現的是熱錢的身影。在國家的宏觀調控政策下，房地產等投資渠道嚴重受限，越來越多的熱錢瘋狂地涌向沒有限制、沒有門檻的藝術品拍賣市場當中，催生出中國這個全球最大的藝術品拍賣市場，也催生出越來越大的藝術品市場泡沫

2011年的5月22日，中國嘉德拍賣有限公司春季拍賣會現場，齊白石的《松柏高立圖·篆書四言聯》以8800萬起拍，直接被藏家叫價1億元。

一個年輕時髦的姑娘拿著扇形號牌也加入到競價行列。所謂扇形號牌，是拍賣公司在拍賣貴重拍品時發放的入場憑證。本場競拍，競標方需交納800萬保證金才可以拿到。

大家都知道，年輕姑娘只是競標方的代表，真正的買家在后面。

天價成交

當時場上參與競標的還有北京資深藏家蔡萬霖、新疆廣匯美術館館長包銘山，以及神秘的電話委托買家等，據傳，臺灣首富林百理也在其中。

年輕姑娘幾輪的頻頻舉牌之后，大家都猜到，她是代表近年來在拍賣行業中頗為活躍的湖南電廣傳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湖南電廣傳媒）的。

蔡萬霖和包銘山先后退出競價行列，最后，只剩下神秘電話買家和年輕姑娘繼續競拍。

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站了起來，紛紛用相機、手機對準年輕姑娘，以至于拍賣公司不得不組織人員將其“保護”起來。

經過長達45分鐘、總共近50次的激烈競價后，《松柏高立圖》最終花落年輕姑娘之手。落槌價鎖定在3.7億，加上15%傭金，成交價達到4.255億。頓時，全場掌聲雷動。

這一成交價，不僅刷新了齊白石個人書畫成交紀錄，也刷新了此前由徐悲鴻的《巴人汲水圖》（去年翰海秋拍，以1.71億元成交）創下的中國近現代書畫全球成交紀錄。

《松柏高立圖》的送拍人正是有著 “資本獵豹”之稱的新理益集團董事長劉益謙。

據知情人透露，《松柏高立圖》之前是被美國舊金山的一位私人藏家收藏。2005年，他將其拿到國內拍賣。當時，劉益謙僅以500多萬元人民幣就拍得了這件作品。

后來，劉益謙得知這幅畫其實還配有一副篆書對聯：“人生長壽，天下太平。”直到去年，他才等到藏家將對聯出手，并最終以1200多萬元拍得。

兩件作品“合璧”之后，拍出天價。劉益謙攜其夫人王薇在《松柏高立圖·篆書四言聯》面前微笑合影，仿佛以此作為最后的告別。

據嘉德官方網站上介紹，《松柏高立圖》作于1946年，全名為《為蔣介石六十壽誕作松柏高立圖及篆書四言聯》，縱達8尺，寬約3尺，為歷年市場所見白石畫作之最宏大者。在畫面的左下方，齊白石題詩一首：“松枝垂蔭芊芊草，柏樹高拏淡淡云。天日晴明風景好，呼鷹圍獵八千春。”并簽款：“八十六歲齊璜。”松鷹是齊白石最喜歡也是觀賞者最熟悉的畫題之一，“鷹”寓意“英雄”，剛健有力，而“松柏”則有長壽之喻。

遭遇質疑

《松柏高立圖》拍出天價的次日，資深藝術品評論員牟建平接受中央電視臺采訪，對該拍品的真偽提出質疑。

不久，署名“阿特姐姐”的著名ID在自己微博里貼出了1958年第二期《中國畫》雜志所刊登的齊白石《松鷹圖》（由樂曼雍收藏，被稱為“樂曼雍本”）。兩幅畫作幾乎一模一樣，因此引發了更大的質疑。

資深近現代書畫收藏家劉文杰則撰文，力挺《松柏高立圖》。他認為，中國畫創作多幅相似作品的現象是很常見的。他稱，在對用墨、墨色、印章、印色、字跡寫法、繪畫筆法等多方面進行考證之后，“可以有把握、負責任地告訴大家，它不但是一件齊白石先生創作的真跡，而且還是一件精品”。

牟建平再次撰文反擊。他提出四點質疑：一、僅憑篆書四言聯的上款“丙戌十月三十一日為主席壽”就斷定是“為蔣介石六十壽誕作”十分牽強；二、《篆書四言聯》結構松垮，筆力全無，補筆過多，非常拙劣；三、《松柏高立圖》和其母本“樂曼雍本”《松鷹圖》在畫技上相差過于懸殊；四、《松柏高立圖》中題畫詩位置不當（齊白石題款一般是在畫的上半部位或者是貼邊豎寫，鮮有像《松柏高立圖》這般擠在左下角的），尤顯局促，露出馬腳。

牟建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松柏高立圖》的書法太拙劣了，是“基仿”，中間那幅《松鷹圖》的畫叫“中仿”，所以加到一塊也到不了“中仿”。

一位不愿意具名的資深專家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齊白石同樣題材的很多，但構圖一樣的沒有。如果構圖基本相同，一定是一真一假。”

據悉，買家湖南電廣傳媒至今未付款。

嘉德回應

9月30日，嘉德發表聲明：拍賣前進行過充分詳實的論證；拍賣圖錄披露信息真實可靠；拍賣過程符合法定程序，公開公平公正。本公司歡迎各方面專家對前述作品進行客觀、嚴肅的學術討論，反對沒有任何確實依據的憑空臆斷和主觀猜疑。同時本公司保留對有關媒體或個人不負責任的報道及言論追究全部法律責任的權利。

10月25日，中國最大的拍賣公司之一——中國嘉德拍賣有限公司的董事副總裁寇勤在該公司的會議室里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記者的采訪。

寇勤介紹說，嘉德對拍品有著嚴謹、完備的“四層三維”鑒定流程。

“四層”指的是四道程序：初步判斷——公司內部的專業會商、再次研判——征詢外部專家的意見——上拍之前的又一次復核。“三維”指的是立體的鑒定方法：看實物、查資料和利用最新的科學技術手段來做協助判斷。

對于買家是否確為湖南電廣傳媒以及不付款的原因，寇勤表示，在沒有得到法律部授權的情況下，均不能夠透露。

同時，寇勤大吐苦水，稱拍賣公司也是弱勢，“買的人在暗處，拍賣公司在明處”，因此，有可能會遭遇詐騙。

他舉了一個例子：有一次，嘉德遇到一個買家，買了瓷器不來付錢，委托方著急，公司的結算中心去催，財務人員去找，還是不付。面對這樣的惡意違規，他們去法院起訴，結果，不但解決不了，反而要把拍賣品封存。因此，打官司只會對拍賣公司不利。

曾和湖南電廣傳媒合作過三屆“藝術長沙”藝術展的長沙美術館館長譚國斌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們（湖南電廣傳媒）很惱火，外面的議論、炒作太多了，還有人寫匿名信說這幅畫是假畫。”

但牟建平認為，湖南電廣傳媒不付款是不對的。買之前不去研究拍品，有人提出質疑來了，你又覺得心里沒有底了，卻找嘉德要蔣介石后人的證明，“這都是抱著投機的心態來做投資，完全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