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偉,劉增人
(1.山東藝術學院 藝術文化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2.青島大學·北京魯迅博物館 魯迅研究中心,山東 青島 266071)
2010年魯迅思想研究述略
崔云偉1,劉增人2
(1.山東藝術學院 藝術文化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2.青島大學·北京魯迅博物館 魯迅研究中心,山東 青島 266071)
2010年有關魯迅思想的研究呈現出異彩紛呈、創意不斷的局面。文章在充分利用網絡資源的基礎上,特意從中概括、梳理出十個專題:魯迅與當代中國、魯迅與左聯、魯迅與啟蒙、魯迅與五四、魯迅與現實主義、魯迅與激進主義、魯迅與中外文化、魯迅與存在主義、魯迅筆下的動物意象、魯迅的接受研究等。述中有評,評述結合,既為讀者提供了按圖索驥的方便,也在評述中顯示出了筆者的觀點。
2010年;魯迅思想;研究述略
在歷年來的魯迅研究中,有關魯迅思想的研究總是異彩紛呈,創意不斷。本年度的魯迅研究自不例外。筆者在充分利用網絡資源,獲取大量原始文獻的基礎上,特意從中概括、梳理出有關魯迅思想研究的十個專題。現述評如下,以與同仁們共同探討。
李新宇近年來一直致力于“魯迅與當代中國”研究,本年度再度推出力作:《1978:“撥亂反正”中圍繞魯迅的紛爭》[1]。這次論爭源起于重評“兩個口號”。沙汀、荒煤堅決站在擁護左聯及其領導人(周揚等)的立場之上,所進行的是對1930年代文學史的再造工程。繼之,針對馮雪峰在文革時期所寫的一份材料,茅盾、夏衍展開了激烈的批判。他們批判的矛頭直接針對的是馮雪峰、胡風,間接針對的則是魯迅。這就引起了李何林(擁魯)、樓適夷(擁馮)、吳奚如(擁胡)等的猛烈反擊。李何林不僅細致批駁了茅盾、夏衍,還直接給周揚寫信,痛陳了自三十年代以來就一直存在的“魯迅派”與“國防文學派”的尖銳對立。關于這次論爭,李新宇認為,矛盾的發生是必然的:一段荒謬的歷史結束了,適應新的時代要求,思想文化界也需要“撥亂反正”。但是,“正”在哪里?人們的認識并不一致。周揚派所要極力恢復的是十七年慘淡經營所造就的那個魯迅,而馮雪峰、胡風的追隨者和同情者則顯然不能接受周揚等人的這個歷史敘述。雖然他們的言說阻力重重,得不到及時的傳播,但畢竟為我們留下了時代矛盾的面影。這次論爭既包含著歷史的恩怨,又體現著新的時代矛盾和不同的道義承擔,有豐富的時代文化內涵,所以,對其進行回顧和探索,對于認識我們走過的道路,顯然不是多余的。
在具體歷史條件已經發生變化的今天,魯迅主要的價值表達有沒有超歷史的普適性意義,還能不能夠與當下現實進行有效的接軌,并進行有效的描述?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與大多數魯迅研究專家的期待相反,閻真的回答是否定的。閻真[2]認為,任何價值表達作為一種“理論思維”,其合理性和有效性都不能脫離具體的歷史背景。用這種觀點來看魯迅,他最富個人創意的主導思想,即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決絕性否定和對國民性的反思批判,在發生的歷史現場和當下的歷史現場,有著不同的價值意義。按照生存和發展的標準,傳統文化對于今日中國,有著巨大的甚至生死攸關的意義。魯迅當年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決絕性否定,盡管有著最充分的歷史合理性,但在總體格局上,這種否定已不再適應今日中國的歷史要求。至于國民性,由于魯迅給予其太多的負面影響和評價,在今天已經不能夠再從宏觀上準確描述中國人的精神面貌。這在當年是有意義的反思,在今日則是無意義的自虐。這種文化姿態盡管有著最充分的歷史合理性,但與今日中國的歷史要求即生存利益之間,已經產生了深刻的裂痕,或者說歷史性的價值錯位,不再能夠與當下現實有效接軌,并進行有效描述,因此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失去了歷史的依據。魯迅主要的價值表達并不具有超歷史的普適性意義,其有效性不能夠脫離具體歷史條件而絕對化。
對魯迅與當代中國作出精彩闡釋的還有張福貴的《“活著”的魯迅:魯迅文化選擇的當代意義》[3]、黃喬生的《20世紀70年代魯迅批孔反儒形象的塑造》[4]、符杰祥的《“科學”性與“起點”說——“回到魯迅”的啟蒙內涵批判》[5]等。
2010年是左聯成立80周年,諸多刊物紛紛開設左聯研究專欄,魯迅與左聯研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楊義[6]認為,左聯與魯迅的命題,是牽涉著現代文學基本品格和歷史命運的重要命題,它關聯著文學、政治和現代性的深度解讀,關聯著現代文化發展的沉重體驗。楊義主要從三個方面切入魯迅與左聯研究。在“左聯研究與文學現代性”中,楊義認為魯迅在左聯的獨特價值即在于為左聯注入了一種苦辣的現代性思想。魯迅在把文學現代性的思路引向真實中國的同時,增加了現代性的民間性色彩。在時代的轉換中,魯迅推進了民間性與左翼文化思潮的融合。這既使民間性得到提升,又使左翼性得到落實。在“魯迅與現代國學”中,楊義認為魯迅是傳統國學的揚棄者,又是推動國學獲得現代價值的開拓者。現代中國如果要建構生氣勃勃的國學,就應該珍惜這份遺產,不是拋棄魯迅返回孔子,而是在現代大國的文化總結構中包容魯迅與孔子。在“魯迅在左翼思潮中追問文學本質”中,楊義著重強調了翻譯之于魯迅的重大影響和作用。
王錫榮[7]重點考察了“左聯”經驗與先進文化建設之間的關系,認為左聯的性質就是中國20世紀30年代的先進文化。它代表了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一翼,“五四”以后中國思想革命的生力軍,代表了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談及左聯,不能不論及中國革命。現在學術界流行一種風氣,即“歷史終結論”,認為革命不過是一場幻想,因而要“告別革命”。王錫榮有力批駁了這種觀點,認為重新評價和認定左聯與中國革命的時機已經到了。這確實值得我們深思。
樂融[8]從日本友人井關淳治先生贈予上海魯迅博物館的一份捐贈書目發現,日本左翼文學對中國左翼文學運動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在這份書目中,不乏當年魯迅著作的日譯本和魯迅收藏的日本無產階級文學作品,其中小林多喜二的著作就有24部之多,大多數都是魯迅曾經收藏過的,非常珍貴,不僅彌補了館藏不足,而且為進一步研究魯迅與左翼文學提供了豐實的資料。
對魯迅與左聯作出精彩解讀的還有吳康的《“醉眼”中的“朦朧”——論魯迅對1928年“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解構》[9]、繆君奇的《疏離中的輝煌——魯迅與“左聯”關系略論》[10]、李浩的《魯迅、胡風和“五四”略說》[11]等。
作為思想啟蒙大師的魯迅,是永遠也說不完的。劉家鳴《魯迅與“五四”時代思想啟蒙》[12]認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既是深刻的反封建思想革命,又是深刻的思想啟蒙運動。魯迅為著“立人”而投身于思想啟蒙。他在1918至1921年間發表的作品,把筆鋒伸向社會和歷史的深處,伸向人們心靈的底層,揭發封建思想積淀和精神痼弊,剖析人性的丑陋,批判封建專制統治,批判封建道德對人民群眾的戕害,顯示出社會批判和文明批判的啟蒙主義特色。文章以振聾發聵的筆力指出魯迅的思想啟蒙在今天仍然具有極其強烈的現實批判意義。的確,在很多方面,我們的社會已經實現或正在逐步實現現代化,但那仍然只限于現代化的表層即物質文明方面,在現代化的深層即精神文明方面,尤其是人的思想的現代化方面,我們與五四時代的思想狀況、文化巨人相比,不是進步了,而是后退了。因此,今天我們重申啟蒙,試圖回到五四、回到魯迅,實際上都不過是為了我們自身當下思想的再一次出發而已。
宋益喬、劉東方在《重估魯迅為“連環畫”辯護的價值》[13]中提出一個極富生長性和啟發性的概念:美術啟蒙。所謂美術啟蒙,即通過美術,將抽象的啟蒙思想和理念,轉化為直觀的、形象的、可觸可感的畫面,從而達到啟迪民眾的效果和目的。他們認為,魯迅的啟蒙理念是在文學啟蒙(精英文化)和美術啟蒙(大眾文化)兩個層面運行推進的,二者間又不是截然分開、各自為政,而是呈現出互相彌補、互相促進的態勢和局面。魯迅之所以重視連環畫,為連環畫辯護,其意即在于通過連環畫實施美術啟蒙。這對于以往的啟蒙理念不啻為一個有力的補充。
對魯迅與啟蒙作出精彩解讀的還有符杰祥的《一個命題,一種宿命——魯迅啟蒙主體論的詩學原理及理論譜系反思》[14]等。
王曉初[15]認為,如果說五四新文化運動是中國歷史上一場“對一切文化領域中的文化的全面的顛覆”的文化變革,一個確立人的“自由精神在信仰、知識和政治諸方面展開的過程”,那么真正代表與實現了這一文化精神的是魯迅。正是魯迅的存在改寫了歷史。雖然“魯迅在整個現代中國思想文化體系、話語結構中,始終處于邊緣地位,始終是少數和異數”,但是魯迅卻通過他的絕望和抵抗在中國生成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第三樣時代”的文化,即真正打破了“奴隸=奴隸主”的惡性循環的“真的人”(現代人)的文化,幫助我們每一個人都成長為有自由思想、獨立人格的人的文化。這種對于魯迅與五四新文化精神的概括是極為經典和準確的。
對魯迅與五四作出精彩闡釋的還有馬俊山的《論五四公共空間中的思想喧嘩與文學合力——以魯迅為核心的考察》[16]等。
在百年中國新文學的來路上,魯迅與現實主義是一個繞不開的重要話題。姜振昌[17]認為,魯迅對現實主義的系統思考大致集中在1923至1927年間。這些思考集中解決了現實主義如何堅持正視人生和真實地反映生活的創作精神,如何突出寫靈魂以推進現實主義的深化,以及科學地對待現實主義中的主觀性問題。這些思考緊密結合新文學的創作實踐,既有現實針對性,又有較為系統、完備的理論框架,深入觸及了現實主義的本質和核心。魯迅的現實主義理論內涵盡管十分豐富,但集中到核心和焦點上,可用一句話來概括:對生活真實的發現和征服。魯迅的這一理論探索既建立在對藝術規律的深層理解上,又著眼于把新文學的現實戰斗精神與現實主義相融合的努力,集中體現了具有良知的作家對社會、對人生所抱的積極態度和能動性,重要的就不只是文藝如何反映現實,更是如何影響現實、改良人生。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們在今天跨越了整整一個世紀之后重新考量魯迅與現實主義,就絕不只是對歷史的回顧和總結,對新時期文學的現實主義而言,也不失為重要的參照價值。
作為一種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偏至”是一種策略,還是一種目的?這是呂周聚關于魯迅與激進主義的一個重大思考。呂周聚[18]認為,魯迅提出的“偏至”思想既可以是一種理性工具,又可以是一種理性目的,在不同的歷史文化環境中其產生的作用是不同的。在社會急劇變革的五四時期,“偏至”既是策略,又是目的,而在完成了現代社會轉型和現代文化轉型后,作為目的的“偏至”就理應退出歷史舞臺。但作為策略、手段的“偏至”仍有一定的存在價值,是與社會上存在的各種落后、愚昧勢力進行對抗的有效策略,是帶動社會向前發展的合力的一個有機的組成部分。我們理應根據需要慎重選擇,發揮其正面意義,避免其消極作用,只有這樣才能使“偏至”的價值與意義最大化。
中國傳統文化發展到五四,出現了一股強大的否定性潮流,魯迅就是其中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否定性環節。圍繞魯迅與傳統文化的關系,在當下愈演愈烈的國學熱中,出現了文化罪人、國學家或學問家的兩種看似相反的魯迅形象。前者持“斷裂說”,認為魯迅全面反傳統思想造成了傳統文化的斷裂,因此要問罪于魯迅;后者探討魯迅對傳統文化的繼承關系,著眼于魯迅深厚的國學修養,由此造塑學問家、國學家的魯迅形象。對此,陳漢萍[19]認為,前者對魯迅反傳統思想缺乏正確的歷史評價,后者或多或少遮蔽了魯迅反傳統思想的現代品格。以魯迅等為代表的五四思想者與其說是反傳統,毋寧說是以現代價值為旨歸改造傳統。在從傳統到現代的這一現代性進程中,必然伴隨著對傳統資源的批判、篩選與揚棄。正是著眼于現代性必然帶來的“歷史的中斷”,所以五四是成功的文化斷裂。由于魯迅對傳統文化的批判有著具體的歷史情境,往往著眼于救亡圖存的現實需要,因此中國傳統文化之魯迅評價可能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五四一代已經出色地完成了時代交給他們的任務,后人需要做的,不是簡單地諉過五四,而是要從五四再出發,往前走,完成五四未竟的現代性進程。
魯迅與胡適在20世紀中國文化中是具有同等重要意義的兩位大師,但是在近年來的魯胡研究中卻出現了一股“揚胡抑魯”的不良傾向。曾子炳《魯迅與胡適的無間道》[20]針對胡適提出二點質疑:一是胡適的言行與自身推崇的理念及其公眾形象之間存在著差異;二是胡適的言行與自己的內心或真實的想法之間也是不同的。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胡適的存在是世俗性的,而魯迅的存在則是精神性的。胡適行為內在的動力可能并非是那些自身宣揚的公理與正義,而是自己的某種世俗性的追求。對比胡適在現實生活中的表現,他有一種極其強烈的為帝王師的士師情結,刻意于追求世俗生活中的所謂成功,自居于文化的中心位置,不敢與現實權力發生正面意義上的沖突,就可以看出他與魯迅的本質不同。盡管如此,魯迅與胡適仍是互補的而不是對立的。我們只有肯定這種社會存在的多樣性才能保持個體生命的創造性與群體的活力,同時文化、觀念的多樣性也是保障一個社會穩定、和諧所需要的。
中國的傳統文化是博大精深的,還包括各式各樣獨具特色的地域文化,越文化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支。近年來王曉初一直致力于魯迅與越文化研究,本年度又推出力作:《“沉默的魯迅”及其意義》[21]。文章認為學界所謂十年“沉默的魯迅”其實并不沉默。一方面,在“歸魂故書”中,魯迅對民族文化“固有之血脈”作了深入發掘,并創辦《越鐸日報》開始了公共空間的批評與探索;另一方面,在他所遭遇的空前的寂寞、絕望與虛無的精神危機中,他又通過回到自己精神故鄉的返顧與尋覓,吸取抵抗黑暗的思想資源和精神力量(如他對嵇康的重視),從而構成了他現代主體精神結構的一個內在的前提。魯迅嘗言:取今復古,別立新宗。對于取今,我們是常常關注的;對于復古,我們至今沒有給予更多的注意,王文即是對于這一方面的深度挖掘。魯迅生于越地,長于越地,思想行為不可能不受其影響,因而從越文化視角對魯迅進行研究,是有其得天獨厚的條件的,其創新價值和意義也是顯然的。本年度王曉初還發表有《浙東學術、師爺氣與魯迅——從“越文化”觀察魯迅思維與文風的形成》[22],亦屬魯迅與越文化的精彩之作。
對魯迅與傳統文化作出精彩解讀的還有王富仁的《中國文 化 的 守夜人——魯迅》[23]、王 得 后 的 《魯迅 與 孔子》[24]、王學謙的《面對死亡的“魏晉風度”——魯迅臨終散文〈死〉的道家文化意蘊》[25]和《魯迅的“瘋狂”敘事與道家文化》[26]等。
汪云霞、張克[27]將魯迅與卡夫卡的話語世界進行了獨具特色的比較。該文匠心獨運之處在于:一,指出魯迅與卡夫卡共同的精神先驅是克爾凱郭爾,并將克爾凱郭爾所謂心靈世界的“反思性悲傷”作為魯迅與卡夫卡兩人精神世界的路標。二,指出魯迅的話語世界有著血氣充盈的“在場”感,顯得血性十足,迅疾、直接、凝聚,同時也存在著高度悖論化的傾向;而卡夫卡的話語世界卻是一派簡潔而又神秘的“延宕”感。三,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將他們背后的價值觀概括為“以頭償目”與“躊躇之路”。所謂“以頭償目”,是指魯迅拒絕接受任何虛設的價值高標(“上帝”之類),執著于現在,把自我的生命本身作為自己反抗絕望與虛無的養料;所謂“躊躇之路”,是指卡夫卡拒絕了走向信仰的行動嘗試,在寫作中高度抽離具體的歷史感,留連于令人驚異的細致描寫,努力將絕望感本身延宕成為異樣的文本世界。這種認定是極為形象和簡約的。
對魯迅與外國文化作出精彩解讀的還有黃健的《魯迅在日本期間對尼采的接受及其思想變化》[28]、齊宏偉的《論〈傷逝〉與〈誘惑者日記〉的聯系及精神成長主題》[29]等。
近年來,吳康一直致力于魯迅與存在主義研究,已在《文學評論》、《魯迅研究月刊》等刊物發表重量級論文多篇,筆者亦曾在歷年的魯迅研究綜述中予以重點評述。本年度,他又推出一部力作:《書寫沉默——魯迅存在的意義》[30]。該書沒有從既定的存在主義理論出發,而是立足于魯迅各個時期的作品,巧妙地將魯迅與存在主義融為一體,從而使魯迅作品得到如其所是的完整展現。該書思力深刻,論辨精微,闡釋到位,自成一套嚴謹的思想體系,同時也是對論者以往學術成果的一次集中展現,堪稱當前魯迅研究中的一部抗鼎之作。
該著所展示的可說是一部關于魯迅生存的歷史,一部魯迅存在之思的歷史。它從魯迅本身、由他自己將這部生存史打開,展現在人們面前。而向之開啟之處即是魯迅自己的言說,魯迅于在世生存中將最本己的生存言說出來,將本己能在的存在之思言說出來。如此的言說是分環勾連的,他生存的各個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言說方式,所言說的也是各個時期的不同的生存情態。起始于其最初文言論文中的“蕭條”與“寂寞”,爆發為劃時代小說創作中的“吶喊”,深化為其“彷徨”以至于死地的“孤獨”,凝聚為“思即詩”的散文詩創作的“絕望”,最終導致以“無詞的言語”的雜文對這個生存世界的徹底解構。魯迅的文言論文、小說、散文詩、雜文正是對其自身生存情態的“蕭條”、“寂寞”以至“吶喊”、“彷徨”、“絕望”的深刻言說,其中貫穿著他一條獨特的思想之路。他欲以此喚醒“沉默的”國人魂靈,使這個四千年來的“無聲的中國”發出聲音來,并由此呈現出他自身存在的“痕跡”。書寫沉默,打破沉默,呈現自身,正是魯迅存在的意義。
對魯迅與存在主義作出精彩解讀的還有胡功勝的《魯迅是一個存在主義者嗎?——與存在主義視野中的魯迅研究者商榷》[31]。
眾所周知,魯迅創造了有大量的動物意象。通過考察這些意象,可以對魯迅獨特的人學思想、精神世界、藝術創造獲得新的認識和理解。對此,學界不是沒有注意到,但至今還缺乏必要的研究和探討。靳新來《“人”與“獸”的糾葛——魯迅筆下的動物意象》[32]則彌補了此種缺憾。
該著的創新之處在于:第一,首次將魯迅與其筆下的動物意象研究提高到一個學理性的高度。在具體論述過程中,不是把魯迅筆下的動物意象做一個簡單的表面的鋪排,而是將其視為一個象征、隱喻系統,指出它背后隱含著的話語其實是一個“人的世界”。第二,在此基礎上,論者把魯迅筆下的動物意象大致分為二類:一類是狼、貓頭鷹、蛇、牛等,象征那些首先覺醒的現代知識分子,也即反抗傳統和現實的精神界戰士;一類是狗、羊、蚊子、蒼蠅、細腰蜂等,象征那些維護傳統和現實的現代奴性知識分子。這種分類是相當有趣活潑的,同時對照魯迅的精神世界,也是相當準確到位的。第三,如果對于魯迅與狼之間的關系,已經為一般的魯迅研究者所注意。那么,對于魯迅與貓頭鷹、與蛇之間的關系,則就較少有人留意了。論者細致剖析了蛇之意象,認為從蛇這一意象,我們可以看到魯迅不同流俗的獨立人格、制敵于死命的刻毒以及冷酷的自審意識等現代知識分子的精神素質。這一看法,可謂發前人所未發,予人以耳目一新之感。第四,如論者所言,其所采取的視角或許為一些名家方流所笑,但在論者看來,往往是那些看似“小”或“歪”的思想或藝術細節,恰恰反映出一個作家文學創作的獨特性。深入鉆研下去,力求“小題大做”、“歪打正著”,則會開拓出一個敞亮的學術空間。這種守正出奇、獨辟蹊徑的學術理路同樣是值得重視的。
魯迅在臺灣的閱讀和接受如何,這是一個很有趣味的課題。錢理群[33]對此作了細致梳理。他發現,臺灣青年對于魯迅的接受,是一次與魯迅的重新見面,是從自我心靈出發的。他們最熱心討論的話題是魯迅與我們。他們大多數是因為文字之美才進入到魯迅的世界中來的。他們以魯迅的眼睛和耳朵來觀察周圍的世界,從而具有了一種新的眼光。魯迅促使他們開始反省自己,開始思考和追問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無論他們的態度是堅定,還是猶疑、拒絕,都是可以理解的;一切都不是最終結論,以后無論認識和行動,還會有許多變化,重要的是因為和魯迅相遇,他們已經開始思考這些人生重大問題了。面對魯迅,一位學生特別強調臺灣要重建批判傳統,但是面對臺灣左翼傳統的斷裂,他們也感到了深深的困惑。針對魯迅對中國、中國人、中國文化的深刻思考,他們展開了豐富而具體的探討。他們的觀點或則不夠成熟,可以引起進一步討論,但他們連接魯迅與當下現實的努力與自覺性,則是十分可貴的。魯迅不僅屬于臺灣,而且屬于華人世界,這一切皆來源于魯迅思想的“通世性”。盡管臺灣青年們才剛剛重新接觸魯迅,但一切都還來得及。對魯迅接受研究作出精彩解讀的還有葛濤的《網絡中的魯迅傳統》[34]等。
[1]李新宇.1978:“撥亂反正”中圍繞魯迅的紛爭[J].東岳論叢,2010(10).
[2]閻真.魯迅:不同歷史現場的價值錯位[J].天津社會科學,2010(3).
[3]張福貴.“活著”的魯迅:魯迅文化選擇的當代意義[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4]黃喬生.20世紀70年代魯迅批孔反儒形象的塑造——以批林批孔運動中魯迅言論集為中心[J].魯迅研究月刊,2010(8).
[5]符杰祥.“科學”性與“起點”說——“回到魯迅”的啟蒙內涵批判[J].東岳論叢,2010(10).
[6]楊義.魯迅與左聯三章[J].魯迅研究月刊,2010(10).
[7]王錫榮.“左聯”經驗與先進文化建設[J].上海魯迅研究,2010(春).
[8]樂融.從一份捐贈書目看日本“左翼”文學對中國的影響[J].上海魯迅研究,2010(春).
[9]吳康.“醉眼”中的“朦朧”——論魯迅對1928年“無產階級革命文學”的解構[J].魯迅研究月刊,2010(9).
[10]繆君奇.疏離中的輝煌——魯迅與“左聯”關系略論[J].上海魯迅研究,2010(春).
[11]李浩.魯迅、胡風和“五四”略說[J].上海魯迅研究,2010(春).
[12]劉家鳴.魯迅與“五四”時代思想啟蒙[M]//紹興魯迅紀念館、紹興市魯迅研究中心.紹興魯迅研究2010.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0.
[13]宋益喬,劉東方.重估魯迅為“連環畫”辯護的價值[J].魯迅研究月刊,2010(9).
[14]符杰祥.一個命題,一種宿命——魯迅啟蒙主體論的詩學原理及理論譜系反思[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2010(5).
[15]王曉初.魯迅與五四新文化精神[J].魯迅研究月刊,2010(9).
[16]馬俊山.論五四公共空間中的思想喧嘩與文學合力——以魯迅為核心的考察[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2010(5).
[17]姜振昌.魯迅與現實主義:生活真實的發現和征服[J].文學評論,2010(3).
[18]呂周聚.偏至:是策略還是目的?——論魯迅的“偏至”思想兼及五四時期的激進主義思想[J].魯迅研究月刊,2010(8).
[19]陳漢萍.全盤反傳統抑或改造傳統:重申魯迅與傳統文化[J].社會科學戰線,2010(12).
[20]曾子炳.魯迅與胡適的無間道[J].天涯,2010(6).
[21]王曉初.“沉默的魯迅”及其意義——從越文化視野透視[J].文學評論,2010(1).
[22]王曉初.浙東學術、師爺氣與魯迅——從“越文化”觀察魯迅思維與文風的形成[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0(6).
[23]王富仁.中國文化的守夜人——魯迅[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
[24]王得后.魯迅與孔子[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
[25]王學謙.面對死亡的“魏晉風度”——魯迅臨終散文〈死〉的道家文化意蘊[J].吉林大學學報,2010(6).
[26]王學謙.魯迅的“瘋狂”敘事與道家文化[J].吉林師范大學學報,2010(6).
[27]汪云霞,張克.“以頭償目”與“躊躇之路”——魯迅與卡夫卡話語世界比較[J].學術月刊,2010(2).
[28]黃健.魯迅在日本期間對尼采的接受及其思想變化[J].廈門大學學報,2010(2).
[29]齊宏偉.論《傷逝》與《誘惑者日記》的聯系及精神成長主題[J].魯迅研究月刊,2010(3).
[30]吳康.書寫沉默——魯迅存在的意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31]胡功勝.魯迅是一個存在主義者嗎?——與存在主義視野中的魯迅研究者商榷[J].學術界,2011(5).
[32]靳新來.“人”與“獸”的糾葛——魯迅筆下的動物意象[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0.
[33]錢理群.部分臺灣青年對魯迅的接受[J].魯迅研究月刊,2010(3).
[34]葛濤.網絡中的魯迅傳統[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0(6).
Summary of Lu Xun’s Thought Study in 2010
CUI Yun-wei,LIU Zeng-ren
The research on Lu Xun’s thought in 2010is colorful and creative.The author summarizes 10 topics based on the full use of network resources:Lu Xun and modern China,Lu Xun and the Leftist,Lu Xun and the Enlightenment,Lu Xun and the May Fourth Movement,Lu Xun and realism,Lu Xun and the radicalism,Lu Xun and Chinese and foreign culture,Lu Xun and existentialism,the animal imagery by Lu Xun and Lu Xun’s acceptance research.The assessment and review described in the paper not only provides the convenience for readers,but also expresses the author's point of view.
2010;Lu Xun’s thought;brief research
I210.96
A
1671-8275(2011)04-0064-05
2011-06-26
崔云偉(1974-),男,山東鄒平人,山東藝術學院藝術文化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劉增人(1942-),男,山東濰坊人,青島大學教授,青島大學、北京魯迅博物館合辦魯迅研究中心主任。
責任編輯:石柏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