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者，不同也——《幻中真》考述

周建華

（赤峰學院，內蒙古赤峰 024000）

同者，不同也
——《幻中真》考述

周建華

（赤峰學院，內蒙古赤峰 024000）

《古本小說叢刊》中有兩種抄本的《幻中真》，運用對讀法，從版本、作者和思想內容等方面對兩種版本進行考述，有助于我們進一步廓清對這部小說的認識。

幻中真；版本；故事

一、《幻中真》所據版本

在《古本小說叢刊》中存在兩個抄本的《幻中真》。

甲本：《幻中真》存于《古本小說叢刊》第二輯（5），首有序，序署“天花藏主人題于素政堂”，序后有“天花藏”“素政堂”兩方印。目次，十二回，回目雙句，七字、八字、十字、十一字不等。目次前署“煙霞散人編次”。第一回前“幻中真集”下署“煙霞散人編次，泉石主人評定”，半頁八行，行二十字，有圈點，偶有旁批。

乙本：《幻中真》存于《古本小說叢刊》第二七輯（1），無序，首“幻中真目次”共四卷十回，卷一“鴛鴦譜 司馬元雙訂鴛鴦譜”，卷二、卷三各三回，卷四四回，各卷卷端皆署“煙霞散人編次 泉石主人評定 曲枝呆人評錄”，卷后有評，半頁八行，行二十字。

二、《幻中真》作者之疑

《幻中真》的作者到底是誰，這是學術界的一大疑團。《幻中真》為何有“天花藏主人”的序，它到底是不是天花藏主人的作品，煙霞散人是不是就是天花藏主人呢？

戴不凡先生在《小說見聞錄》中《天花藏主人即嘉興徐震》一文：“天花藏主人，該即是徐震自己的另一別號。他慣愛在題署和別號上玩弄把戲。”①因而他用“煙霞散人的名義編次的《幻中真》又以‘天花藏主人’名作序，亦非怪事。”②從中我們可知，煙霞散人就是天花藏主人，只不過是“天花藏主人”跟讀者玩的文字游戲。那么這個“天花藏主人”又是何許人呢？天花藏主人，是清初著名小說家，題有他名字編次、新編、題序的小說有十幾種，比較有名的是《平山冷燕》、《玉嬌梨》等，然對于他的本名，目前學術界比較普遍的說法是 “主人姓氏不詳”。③

僅憑一篇序文我們就把《幻中真》歸于“天花藏主人”名下是否妥當呢？答案是不妥當的。從序言里找尋作者的蹤跡，只是考察作者的一個方面，有時是很難具有較強說服力的，但我們可以從序言本身出發。這部作品的序言通篇都在解釋其書名為何為《幻中真》，也道出了通篇的立意“幻從心想，想從幻生，幻之真者，善者，忠孝節義以成其名；幻之假者，惡者，奸玩貪戾以畢其命。”這可以視為作者自己交代寫作緣由，但我們也可以認為是他人代為解釋書名，這也不乏其例。同時，我們可以橫向比較一下，《幻中真》的立意是忠孝節義，這與天花藏主人其他作品情趣明顯不同，而且文字風格也相去甚遠，所以對于甲本《幻中真》的作者“煙霞散人”應該另有其人，個人推測此人應該是天花藏主人有某種關系的人，或好友或門生，我認為最好的解釋應該還是存疑。至于乙本《幻中真》，猜想是曲枝呆人根據自己的意愿，對甲本進行了“手術”，所以在乙本上又多加了一位“曲枝呆人的評錄”。

綜上所述，《幻中真》的作者是待考的那位“煙霞散人”，我們只能存疑，真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從定論。

三、《幻中真》兩種版本的評述

《幻中真》的十二回本和十回本到底存在怎樣的區別和聯系呢，它們的思想藝術性有何差別，兩種版本存在不同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十二回本和十回本到底誰是原本？首先我們可以看一下他們的回目。十回本一色是工整的七字雙句回目，十二回本基本是七字雙句，但一、五、七、八、十二回卻是八字、十字、十一字不等。這種現象，一般來說，認為工整者為晚出本。另外，我們根據它們的內容和文本結構，都可以推斷十回本是對十二回本的“整容”，是十二回的刪改本，同時又是有著另一種審美傾向的本子。那么十回本與十二回本到底存在何種差異呢？

（一）故事的連貫性和完整性存差異

之所以說十二回本是原本，十回本晚出。我們從故事的連貫性，就可以看出。如果我們細讀十回本文本，就會發現文中有許多前后不搭、文理不暢的情況，有時忽然插入情節，情境卻不明，前后推敲，又情理不通，細節描寫不夠生動具體。試看《幻中真》十二回本（甲本）第一回與十回本（乙本）卷二第一回的細節比較：

吉扶云與朋友在惠山喝酒唱和，忽見虎丘樹林里有兩個美人，指著他們言語，在朋友的要求下，做了八首七絕，稱贊美人之美，述自己見美人的心情。后來得知所見美人正是自己的妻子。然乙本卻把七絕的第八首進行了加工，改為單純贊頌山水的詩。這與前七首明顯不協調。至于所見美人是誰，亦無交代，忽然隱去。卻因夢龍的題詩，成為他婚娶的原因。這貌似有些情理，但跟甲本比起來就顯得牽強了。甲本詳細介紹了吉夢龍的婚娶是因為吳氏母女受易家兄弟欺侮，女方托媒人才得婚娶。同時也因前面就交待易家兄弟的歹毒，為后來吉夢龍一家的分散打下了伏筆。又因娶親前的偶遇、題詩，才有娶親之時的新娘責難，才有新郎的諾言詩，也才有成親之后的相親相愛，遇難之后誓死不娶。前因后果在甲本中寫得明明白白，而在乙本中刪去了他們偶遇的“因”，直接寫以后的“果”。這未免使讀者摸不著頭腦。

再如甲本寫“山東妖人作亂，糾集饑民數十余萬，連失城池”，何太師借刀殺人，奏請汪萬鐘前往征討，又細述了強大梁的起兵經過，以及在老狐貍的支持下如何與官兵作戰，戰斗場面描寫得十分傳奇。而乙本則完全刪了強大梁造反之事，只取他手下的大將李全忠之事，另起爐灶突然寫了一小段收復海寇賈成功的故事。

總之，十回本除了上述刪改之外，還有多處修改的“面容”，修改的“刀口”處處可見。

（二）故事的傳奇色彩不同

《幻中真》是一部有著傳奇色彩的才子佳人小說。我們先看看甲本的傳奇色彩：

一是第五回吉夢龍遇老猿指引，開壁讀書，一是大和尚本人的傳奇色彩，再加上句句靈驗的偈言，讓我們對這位大和尚真是“刮目相看”。而最集中體現這一色彩的則是第七回和第八回，從強大梁夜臥感罡氛到汪萬鐘與九尾狐貍斗法，讓讀者領略了傳奇的世界。特別是斗法的場面，絕不亞于《封神演義》的戰爭鏡頭。戰爭中的各種陣法及老狐貍的妖法，渲染的奇之有奇，足見作者的想象力。此外還有孝感動天的卞興祖，受神明指點方才與父母團聚。亦有此色彩。

甲本《幻中真》的主人公吉夢龍出身只是一秀才，然而在乙本卷二第一回中就交代有個秀才，本是上界仙童，非尋常人，在卷二第三回評中寫素娥入水而乘云上界，結尾處我們可知素娥是神仙玉女，正因與夢龍同動思凡之心，齊來受過。而乙本全書又“吉生以夢始，后以夢終，又以醒來思夢得遇真人，以成正果。不敢忘父母弟子之情，又思同登仙界。”以傳奇色彩道家的仙界來改變人間才子佳人的團圓之局。這一改變對于當時的俗套確實有進步意義。同時又以佛家的因果之論，善惡之報來貫穿全書。它與甲本的最大區別是它的傳奇色彩更偏向于宗教色彩。

那么十二回本為何變成十本呢，曲枝呆人大改此作品呢，我認為原因有二：一是為了脫俗。曲枝呆人在卷一的末端說：“我看司馬元，不過是個風流才子，遇著了窈窕佳人，成了一段姻緣，遂傳為千古佳話。還不如后面的吉夢龍，一個身上，忠孝節義俱全。奇奇幻幻，做出多少事來，更有甚于此者。”可見他對才子佳人的套子并不看好。為了免俗，他以十二回為藍本，用宗教色彩把《幻中真》涂成別樣風格，這種立意在結尾處亦有明顯體現。二是為了抒才。所謂抒才，就是抒曲枝呆人自己之才。在兩個版本的比對中我們不難發現一個現象，就是乙本對于詩歌的鐘愛，乙本比甲本多了二十一首詩歌，另外又改了一首七絕，而這些詩作的作者就是曲枝呆人自己，把自己的詩作夾入小說中供人品讀，也算是“詩作”的發表吧。

整體上來說，十回本對十二回本的改本不能算是成功的，它的行文有些粗糙，前后又有許多矛盾之處，經常會給讀者霧里看花之感，然它試圖脫俗的寫法，在那個年代是有新意的，十二回本行文暢通，情節生動，但有不免流入時代的俗河中，用團圓的方式演繹出一位才子的贊歌。

然兩種版本對忠孝節義都極力贊揚，這點是兩個版本高度的一致點。對于佛家的因果之論，善惡之報都合理運用，同時兩個版本又都受到道家思想的影響，不同的是十二回本從“道”回歸于“儒”，十回本從道中來到道中去，始終傾向于道。所以十二回本塑造了一位對妓女坐懷不亂，但卻可以奉旨娶親的儒家君子。而十回本則寫了一位可以對妓女動心為之題詩，而最終與素娥雙雙修成正果同入仙界的道家君子，這正是兩位作家的不同思想傾向。

對于《幻中真》目前學術界研究的甚少，然這確實是一本值得我們重視的明清小說。

注釋：

①②戴不凡《小說見聞錄》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0年232頁。

③林辰《明末清初小說述錄》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8年105頁。

［1］劉世德，陳慶浩，石昌渝.古本小說叢刊［M］.北京：中華書局，1991.

［2］林辰.明末清初小說述錄［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8.

［3］林辰，段句章.天花藏主人及其小說［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

［4］蔣瑞藻.小說考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5］石昌渝.中國小說源流論［M］.北京：三聯書店，1994.

Z126.27

A

1671-8275（2011）02-0024-02

2011-03-09

周建華（1973-），男，內蒙古赤峰人，內蒙古赤峰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

張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