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黑暗的心》中陌生化手法的運用

李 雙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外語系，湖南長沙 410205）

論《黑暗的心》中陌生化手法的運用

李 雙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外語系，湖南長沙 410205）

康拉德被認為是英國現代主義文學的奠基者之一。為努力擺脫傳統敘事方式的束縛，尋求新的形式來表達意義，他創造性地運用各種陌生化手法。小說《黑暗的心》的復型敘事結構、不可靠敘述、陌生化敘事語言以及“解碼延遲”的陌生化手法彰顯了其獨特的藝術魅力。

《黑暗的心》；敘事技巧；陌生化；藝術魅力

一、引言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最為重要的理論之一，由什克洛夫斯基在《作為技巧的藝術》中最先提出。他認為:“藝術的目的是要人感覺到事物，而不是僅僅知道事物。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強感覺的難度和時間長度，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必須設法延長。”[1]

“陌生化”就是把人們熟悉的事物經過藝術加工，或放大或變形，將人們平常習以為常的事物變得“不尋常”，變得“奇特”，使讀者有“新鮮感”、“驚奇感”，從而獲得一種獨特的審美享受。

在《黑暗之心》中，“陌生化”的敘事技巧在故事內容和讀者之間設置了障礙，延長了讀者的感受過程。具體表現為：復型敘事結構、不可靠敘述、陌生化敘事語言以及“解碼延遲”。

二、復型敘事結構

小說《黑暗的心》在簡單的故事情節基礎上，采用了獨特的敘事結構，成為一部耐人尋味的作品。小說打破了傳統的單一敘述者直線敘述的模式，采用了兩個敘述者交替敘述的手法，敘述了一個“故事中的故事”。一開始外框敘述者“我”以幾乎全知全能的視角，描繪了泰晤士河夜幕降臨的情景，然后和船上其余船員一起，聆聽馬洛以第一人稱講述在剛果河上的歷險故事。“我”是外框故事敘述者，馬洛則是核心故事的敘述者。同是敘述者的兩個人物分別處于小說的不同結構層次中，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共同支撐起該小說的復型敘事結構。這種復型敘事結構的復雜性擴大了小說的敘述張力，增強了讀者的理解難度，呈現出陌生化的藝術魅力。

三、不可靠敘述

馬洛既是故事的敘述者，又是故事中的人物。他的雙重身份增加了在他敘述層次的復雜性，其敘述者眼光會直接作用于故事，有意或無意地對故事進行變形和扭曲。另外，在小說中，敘述者馬洛也常常放棄自己的視角而采取故事中人物的視角來敘述，其借用的人物的眼光不可靠，這些都造成了其敘述的不可靠性。康拉德故意采用不可靠敘述來達到一種陌生化效果，使讀者與作品中的人物拉開距離，從而增強了故事的神秘感。

馬洛是一個殖民者，雖然他并不欣賞暴力的殖民方式，他的殖民者身份卻被毫不掩飾地體現在他的敘述中。在馬洛的敘述中，他總是盡力美化白人的形象而詆毀黑人的形象，讀者可以從其敘述過程深刻體會到他的種族優越感。在他的敘述中，非洲人的形象是通過一些明喻來建構的。比如，“只見有一大群人，大都是光著身子的黑人，像螞蟻般四處走動”[2]，還有，“那個笨蛋舵手兩手握著舵輪把柄，高高抬起膝蓋跺起腳來，牙齒叫得咯咯叫響，活像一匹勒緊韁繩的馬。”[2]在上述的例子中，黑人被比作非人的動物：螞蟻、馬。在敘述者的眼里，他們只是未開化的動物，他們的人性被抹殺了，他們的非洲文明也被徹底地否定了。顯然，這里馬洛的敘述是不公正的，不可靠的。但是讀者已經對馬洛的可靠性產生了懷疑，自然不會認同他的立場和價值觀。同時，讀者還會對馬洛的言行做出道德判斷，或批判或認同，而絕不會被他的種族偏見同化。相反，馬洛敘述的不可靠使得馬洛這個人物更顯立體感，也調動了讀者對小說的思考。

再看下面的一段引文：

這時，兩千只眼睛都緊盯著那個嚼嚼啪啪打著水轉身的兇猛的水怪，用它的可怕的尾巴拍打著水，一口一口向空中吐出陣陣黑煙。[2]

顯然，土著人不認識馬洛的船，才會把它認作兇猛的水怪。敘述者在此處巧妙地轉用了土著人的視角，讓讀者直接通過土著人的眼睛來看事物。由于土著人的眼光在敘述層上運作，導致了敘述話語的不可靠——他們的無知變成了敘述話語的無知（將“船”敘述成了“兇猛的河怪”）。然而，敘述者馬洛無疑知道這是“船”而不是“兇猛的河怪”。這就產生了一種張力，不可靠敘述的敘述者是可靠的，只是其借用的人物眼光不可靠。這種張力和由此產生了反諷效果一方面可以生動地刻畫人物，反應出土著人在文化進程中的局限性。另一方面，人物眼光體現人物的思維和認知，從敘述話語中讀者能體會到土著人對“河怪”的畏懼情感。從更深層次來思考，這一視角也體現了西方文明與非洲的對立，歐洲白人在非洲土地上肆意搶掠，留給土著人極度的恐懼。在這里，人物眼光的“不可靠”是為了增加讀者的閱讀障礙，呈現出小說的陌生化效果及其獨特的藝術享受，也鼓勵讀者站在一個謹慎、審視的角度傾聽這種不可靠敘述，并加上自己的思考與判斷，最后達到與敘述者的共鳴。

四、陌生化敘事語言

康拉德并不滿足于正統的語言描述，小說《黑暗的心》正是通過對標準語言的偏離、扭曲、變形，打破了讀者固定的期望模式，喚起了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的驚奇感甚至迷惑感，從而呈現出小說陌生化的藝術效果。

《黑暗之心》中有一段細節是這樣描寫的:

黑影子蜷縮著，躺著，背靠樹干坐在樹叢中，……他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些整天跟饑餓和疾病打交道的黑影子，稀里糊涂地躺在綠樹的陰影中。……他們病倒了，失去了勞動能力，這才得到允許，爬開去休息。這些奄奄一息的黑影子像空氣一樣自由，也像空氣一樣稀薄。……一把黑骨頭直挺挺地斜靠著，一個肩膀頂在樹上，眼瞼慢慢抬起，深陷的眼睛向上望著我，一雙空洞的大眼睛，眼球深處是一種茫然的、白色的、捉摸不定的微光，連這點光都在不斷消失。[2]

康拉德通過對常規的語言加以變形，用“黑影子”和“黑骨頭”代替人，這一提喻手法的使用延遲了我們對文本的理解，當我們認識到事實真相時，頓感震驚。如果作者直接用“黑人”，而不使用“黑影子”和“黑骨頭”這一提喻手法，讀者獲得的審美感受將遠不及原文。正是因為讀者所傾聽的語言與所描述的現實之間存在差異，這種陌生化的敘事語言成了讀者閱讀的障礙，讀者才會更細致地揣摩文本，這無疑延長了讀者的感受過程，也加強了讀者的審美感受。

另外，康拉德對顏色的象征意義的巧妙運用也加強了小說的藝術魅力。

在歐洲白人眼中，生活在黑色的原始叢林中的土著黑人是野蠻的、愚昧無知的。白人是播撒文明的種子的使者，但是，傳播文明是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掠奪的借口，是他們對黑人進行殖民統治的幌子。馬洛遇到的第一個白人是一個會計主任，他是一個典型的文明人,但是他的“文明”與周圍的環境十分不和諧。看到到處是勞作和將死的黑人，他卻無所事事。最具諷刺的是，文明的白人們有著典雅的外表，內心卻像吃人的野獸。前任船長為了兩只母雞打死一個老黑人。庫爾茨用他先進的武器，殘酷地屠殺黑人，并把黑人的頭顱掛在木樁上作為展覽品。而黑人們雖然外表野蠻，卻在十分饑餓的情況下寧可挨餓，也沒有把勢單力薄的白人吃掉。

由此可見，康拉德通過賦予黑與白特殊的象征意義，向我們展示了一個黑白顛倒的世界。歐洲文明對非洲野蠻地區的侵入，是帶著濃濃的血腥味的。在這里，顛覆傳統的白色象征意義是康拉德的又一陌生化手段。通常，黑色多代表“邪惡，陰暗”而白色多代表“純潔、無暇”。然而在該小說中，作者偏離白色象征意義的常規用法，白色被賦予貪婪、偽善等意義。康拉德創造了一種反常規的敘述方式，使其敘述變得奇怪、陌生、難以捉摸。

五、“解碼延遲”

“解碼延遲”是伊恩·瓦特首先提出來的。它指在作品中將結果置于原因之前。就像在小說中讀者是先看到了懸掛著的人頭，后來才知道這是庫爾茨懲罰叛逆者的方法。伊恩.瓦特認為，通過解碼延遲，作者旨在表達“一種感官印象，作者不給該事物命名或過一段時間才解釋該事物，這樣以來，讀者在感覺該事物的同時被直接帶進敘述者的意識。”[3]可見，作者通過對所描述的事物巧妙地變形，能喚起了讀者的新鮮感和驚奇感，而這種新鮮感和驚奇感也成為“陌生化”的審美心理標準。讀者對懸掛著的人頭的震驚感就是一個例證。讀者有了這種驚奇感就會對文本接下來的故事產生更大的興趣。康拉德通過先呈現感官刺激，再解釋事實真相的手法，不僅延長了讀者的感受時間，而且加深了讀者對事物本質的理解。通過“延遲解碼”這一陌生化敘事技巧，作者試圖先給讀者造成一種印象,然后再進行解釋以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

人物庫爾茨的刻畫就是通過解碼延遲來實現其陌生化藝術的。傳統的作者一般會在故事人物出現時或出現前就大概地交代人物角色，康拉德卻沒有一開始就揭開庫爾茨的神秘面紗，而是在之前充分激發讀者對這一神秘人物的好奇心。在馬洛的回憶性敘述中，他才直到他最后在貿易站親眼見到庫爾茨時，他才向讀者解釋他對庫爾茨的印象。在這之前的敘述中，他沒有揭示庫爾茨的真實形象，相反，他內心是非常崇拜地走近庫爾茨的。內心與現實的強烈比對成功地構建出庫爾茨的人物形象。正是通過這種“解碼延遲”，讀者對庫爾茨的認識被設置了障礙，雖然延長了讀者的感受時間，卻反而加深了讀者對事物本質的理解。

六、結語

小說《黑暗的心》通過陌生化手法的運用，巧妙地給讀者設置了閱讀障礙，延長了讀者的感受過程，也激勵讀者用一種新奇的眼光去感受故事的生動性和豐富性，開拓了讀者積極閱讀的空間。康拉德在作品中采用的這種獨特的敘述手法超出了讀者對文本的期待，使讀者在獨特的審美張力中不斷獲得新奇、陌生的審美體驗。

[1]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7：45-46.

[2][英]約瑟夫·康拉德.黑暗的心[M].智量，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6.

[3]Watt Ian.Conrad in the N ineteenth Century[M].Berkeley：University ofCalifonian Press，1979：175.

TheDefam iliarization Techniques in Conrad’sHeartofDarkness

LIShua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Hunan FirstNormal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205)

Conrad isone of the foundersinmodern British literature.In an effort to shake off the shacklesof traditionalnarrative approach and seek new forms to expressmeaning,he creatively usesavariety of defamiliarization techniques.InHeartofDarkness,the defam iliarization techniquesincluding double narrative structure,unreliable narration,narrative language ofdefam iliarization and delayed decoding highlight itsunique artistic charm.

HeartofDarkness;narrative technique;defam iliarization;artistic charm

I106.4

A

1674-831X（2011）04-0090-03

2011-03-07

李雙（1982-），女，湖南湘鄉人，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助教，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葛春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