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的回顧及思考

耿秋蘭,藍壽榮

(武漢紡織大學 人文社科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中國是歐盟紡織品服裝進口消費的第一大供應國,同時也是歐盟諸國紡織服裝原材料出口的第二大市場。但是,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一直沒有停止過,并成為中歐貿易摩擦的焦點,影響著世界紡織品貿易。

一、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的歷程

中歐紡織品貿易經歷了半個世紀的發展歷程,期間競爭與合作并存。縱觀貿易摩擦的歷程,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在改革開放前,我國經濟發展緩慢,紡織業生產主要是滿足國內需求,紡織品對外貿易較少,貿易額極小,對于歐洲各國來講,幾乎沒有什么影響,這段時期中歐紡織品貿易很少產生摩擦和糾紛。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增長快速,紡織業發展模式也經歷了由“內需導向”向“出口導向”的轉變,紡織品與服裝的生產能力和出口能力日益增強。在1985-1991年間,對歐盟出口快速增長,年均增長率達30%。其中在1994年,我國紡織品服裝出口額達到355.5億美元,占全球紡織品服裝比重的13.2%,成為世界紡織品服裝第一大出口國。[1]隨著我國紡織產業外貿出口能力的不斷增強,中歐的紡織品貿易摩擦接踵而至。一方面,紡織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我國龐大而廉價的勞動力市場,紡織品生產成本低,在國際市場上具有較低價格的競爭優勢,這對歐盟的紡織品與服裝產業造成了一定的沖擊;另一方面,我國不是關貿總協定(GATT)的成員,這一時期我國紡織品服裝出口不斷受到歐盟的限制。歐盟對我國的紡織品實行了種類繁多的配額限制,并且規定了紡織品配額的年增長率,同時還曾采取過操縱原產地規則、以“非法轉口”為由扣減配額以及反傾銷等手段限制我國紡織品服裝的出口。不得已,對紡織品貿易的調整主要依靠雙邊協議,缺乏多邊條約的保護,從1979年我國與歐洲經濟共同體簽訂的第一個紡織品服裝協定生效至我國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之前,中歐紡織品服裝貿易一直受到中歐之間連續的7個紡織品服裝協定管轄。在1992年至1997年間,歐共體對我國滌綸采取了5年的反傾銷措施,1995-1997年歐盟連續3次對我棉布產品(后兩次是棉坯布)進行反傾銷調查。[2]我國的紡織品與服裝貿易也因此遭受到了巨大損失。

2001年底,我國正式成為WTO的成員國,這給我國紡織業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紡織品的出口額大幅增加,出口的品種、質量較入世前有了較大的提高。相應的,隨著我國紡織業的不斷發展強大,歐盟更加嚴厲限制和阻礙中國紡織品服裝的出口。據世貿組織統計,我國入世第一年在世界反傾銷立案調查的276起中占有47 起,位居世界第一。[3]1995年1月1日,《紡織品與服裝協定》(ATC)開始生效,這意味著限制紡織品服裝貿易長達30多年的進口配額制將在10年內將分4個階段逐步取消,歐美等發達國家將逐步開放紡織品貿易市場。但是,歐盟和美國等發達國家有意推遲全球紡織品配額的釋放進程,在ATC的早期階段,融入到WTO框架下的產品大多數是那些已經受益于無配額限制的的產品,在ATC實施的第四階段,盡管受其約束的紡織品的類別不到進口種類的四分之一,但它卻包含了更高比例的實際配額,更準確地說,到2005年歐盟所保留的配額比例是73.5%。[4]

2005年1月1日《紡織品和服裝協議》終止,這意味著取消紡織品貿易配額的10年過渡期已結束,全球紡織品服裝貿易進入一體化發展階段。配額取消給中國紡織品服裝出口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紡織業的產能得到充分地釋放,短期內中國紡織品對歐盟出口迅速增長,這種增長是配額取消后市場要求的體現,是合理的增長,但歐盟卻認為其紡織業受到了威脅,試圖對中國的紡織品重新設限。2005年4月歐盟貿易委員會以中國紡織品對歐出口激增、歐盟紡織業將出現大量失業為由對原產于中國的9類紡織品進行調查,導致雙方的紡織品貿易摩擦不斷升級,甚至有爆發貿易戰的可能。2005年6月中歐經過談判,終于簽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與歐盟委員會關于中國部分輸歐紡織品備忘錄》,歐盟同意從2005年6月11日到2007年底對源自中國的棉布、T恤衫、套頭衫等10類我國出口量最大的紡織品按照每年8%～12.5%的增長率對歐出口增長,但這個增長率大大低于我國紡織業出口的實際增長速度。2008年,歐盟采用“雙重監控制”取代“配額制”,對中國輸歐紡織品最為敏感的8個類別實施為期一年的“監控”,并實行企業經營資質準入。按照這一制度,一旦中國紡織品的出口情況出現波動或者異常,歐盟將有權單方面采取進口管制措施。可見,由數量限制到雙邊監控,使中國輸歐的紡織品配額取消了,許多非配額限制手段開始盛行,特別是利用中國加入WTO時所簽訂的一些條款對中國進行新一輪的限制,如采用特保、反傾銷、召回、技術壁壘、綠色壁壘和企業社會責任等一系列更隱蔽的措施來遏制我國紡織品服裝的出口。

二、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的原因分析

(一)歐盟方面的因素

(1)經濟原因

中歐紡織品貿易發展的不平衡是導致歐盟對中國紡織品采取限制措施進行貿易保護的主要原因。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經濟迅速崛起,紡織服裝業發展勢力強勁,對外貿易呈上升趨勢,但歐盟的紡織業發展緩慢,與中國長期存在著貿易逆差。歐中紡織品貿易逆差對歐盟紡織業的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主要表現為一是對歐盟同類和相關紡織品的生產與發展造成競爭的壓力,二是對歐盟就業形勢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尤其是美國次貸危機爆發以來,西歐主要發達國家經濟發展緩慢,失業問題日益突出,而中國的紡織品物美價廉,在歐洲市場占有較強的比較優勢。中國紡織品出口的增加對其就業的影響無異于雪上加霜,因此這些國家必然要求歐盟采取措施限制中國紡織品的大量進入以緩解其就業壓力。在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傳統的歐洲制造業地區,一些紡織企業不能承受高工資、高稅收和高福利的壓力,紛紛裁員或將工廠外遷以應對困境,同時,某些行業出現產能過剩。因此歐洲越來越多的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舉起了貿易保護的大旗,而且貿易爭端呈現出從貨物貿易擴展到服務貿易、知識產權等多個領域,由企業為主的微觀層面向宏觀經濟政策和體制層面發展的趨勢。

(2)政治原因

其一,歐盟內部各成員國政治因素的影響。隨著歐盟東擴進程的加快,歐盟政治一體化對經濟一體化的影響日益加強。雖然歐盟在對外政策方面是一個獨立的政治經濟實體,但它畢竟是由25個主權國家組成,歐盟整體利益與各成員國的利益并不一致。在對待中歐紡織品貿易的問題上,歐盟內部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一種是以法國、意大利為代表的紡織業較強大的國家,強烈要求對中國的紡織品出口給予制裁,竭力保護配額制度;另一種是德國、英國、丹麥及荷蘭等國,其紡織業規模較小或者主要以產品的研發為主,他們支持零售商從中國進口物美價廉的的服裝,堅決反對對中國的紡織品設限。紡織品問題還影響到《歐盟憲法條約》的通過,主張自由貿易的《歐盟憲法條約》在法國、荷蘭進行表決通過時遇到了阻礙,為了轉移來自法國、意大利、波蘭等成員國關于保護盟內產業呼聲的政治壓力,歐盟緊急發起對中國相關輸歐紡織品的“特保”程序,對原產于中國的紡織品重新設限。

其二,歐盟力圖在中歐紡織品貿易中占據主導地位。國際貿易歷來都是強勢主導,歐盟希望能夠在中歐貿易中占據主動,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因此,在中國政治問題上設置障礙。歐盟否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國家地位,使得歐盟在內的許多國家在反傾銷調查中視我國為“非市場經濟國”,繼續使用“替代國”等歧視性辦法,對我國紡織品出口企業確定合理的定價策略以及有效應訴構成很大障礙,導致了中歐貿易摩擦有增無減。在配額限制方式取消后,歐盟憑借其先進的技術和資本優勢,采取更為隱蔽而有效的措施如“技術性壁壘”、“專利性壁壘”、綠色貿易壁壘和社會責任標準等力圖限制中國紡織品的出口。2005年歐盟對華紡織品特保案中,歐盟希望通過對華的紡織品設限問題,從而對華施加壓力,希望中國在匯率,人民幣匯率等問題上做出讓步,使歐盟對華出口占據更多的優勢,掌握更多的談判話語權。

(二)我國紡織業自身存在的問題

(1)產品研發與技術創新的投入不足,產品缺乏自主品牌

我國紡織業產品的定位不高,出口技術含量較低,產品多為附加值低的大眾消費品,出口多以定牌和貼牌為主,主要原因是產品研發與技術創新投入不足,缺乏一批在世界范圍內有一定影響的自主品牌。在紡織業價值鏈中,中國主要出口低端產品,價值較低,靠價取勝,而歐盟的紡織品有著自主品牌,在國際市場上以質取勝。在整個利益鏈中,中國紡織品制造商只能獲得微薄的利潤,而主要的利潤都被國外的品牌擁有者、批發商、分銷商、零售商等獲取。

(2)知識產權保護不力,假冒產品泛濫

由于我國對紡織品知識產權的保護不足,國內多數布料織造、染整、印花、工藝成衣沒有申請專利,沒有對款式進行保護,使得模仿者易于仿制,相互低價競爭,而低價競爭的后果又很容易引起全球對中國出口的紡織品采取反傾銷措施。而美國、日本等發達國家,紡織品服裝的發明專利占到本國紡織品服裝專利申請總量的90%以上。目前中國被歐盟視為假冒偽劣產品的重要來源地,在被查獲的假冒偽劣產品中中國產品占60%以上。隨著中歐貿易的進一步發展,知識產權問題更為突顯。

(3)企業缺乏行業自律,低價惡性競銷導致產品出口無序

我國紡織品服裝行業采取粗放式的出口戰略,出口規模大,對外貿易依存度較高。從我國紡織品出口增長方式看,不少企業仍是缺乏外貿經營戰略,通過價格戰彼此進行殺價競銷以贏得市場,甚至以低于成本價格銷售。低廉的價格對歐盟企業造成威脅,也給國外生產者提供了指控我國產品傾銷的事實,歐盟對中國發起了大量的反傾銷調查,催生了數量限制措施。

(4)市場預警機制缺乏,企業反傾銷意識淡薄

由于缺乏充分的信息流通,我國紡織企業對行業發展的信息及國際紡織品貿易的動態了解的較少,對世界市場的變化缺乏快速反映的能力,也就會缺乏相關的市場預警機制,“我們對歐、美等國采取的限制措施缺乏準備,或者至少是缺乏足夠的準備”[5]。在國際紡織品貿易中通常是孤軍奮戰,企業沒有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自我保護意識差。在反傾銷案件訴訟中,紡織品出口企業缺乏自我保護意識,應訴積極性不高。據統計,中國遭受的400多起反傾銷訴訟中,有一半以上甚至更多的企業沒有應訴。企業反傾銷意識的淡薄造成中國的商品長期被排除在歐盟市場之外,而且使得國外對華反傾銷易于成功,導致歐盟針對中國的貿易摩擦不斷。

三、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給中國紡織業發展的啟示

(一)充分發揮紡織業協會的作用,維護行業利益

要充分認識到紡織行業協會的作用,積極發揮其協調、溝通、服務和行業自律的功能。

首先,行業協會要積極發揮了解市場、引導企業行為的作用。紡織業協會應該與紡織品進口國或地區的對口企業建立合作、溝通與信息交流機制,搜集與發布行業產品在進口國的平均數量與價格走勢、本國紡織行業占進口國市場的份額變動、紡織品進口國政府的產業和貿易政策等相關信息,通過對重點產業、敏感產品、主要紡織品貿易國家和地區以及我國進出口狀況等重要參數變化的監測、整理和分析,定期向國內相關部門和企業提供信息報告,將各國政府、行業組織及相關企業的最新動態及時反饋給國內企業,以促進預警機制的建立。

其次,行業協會要發揮規范維護市場秩序的作用。協會要盡可能地規范和約束企業經營行為,做好行業自律,出口商協會要嚴格把好出口市場準入,避免產品出口數量在短期內對某一市場的激增、出口市場過于集中及行業內部在出口價格上的惡意競爭等。行業協會要建立相應的約束機制,對個別企業的違規行為給予適當而及時的處罰。

最后,紡織品行業協會還要積極充當貿易爭端的代理人,協調企業參與爭議的解決。行業協會作為紡織品企業的代言人代表行業整體,可以根據國際或國內貿易規則,對損害國內紡織業利益的外方行為及時起訴;在中歐紡織品服裝貿易中,貿易摩擦是必然存在的,紡織品商會、行業協會要促使各企業緊密聯系、團結起來,積極參與應訴,共同應對國際貿易保護主義。

(二)建立和完善紡織品對外貿易摩擦的監測預警機制

行業協會要加快建立和完善紡織品對外貿易監測預警機制,以規避紡織品貿易摩擦給我國紡織品服裝出口市場帶來的不穩定性。及時掌握并發布市場動態信息,通過信息監控和分析,及時發現紡織品與服裝主要出口市場的出口數量、價格等方面出現的問題,并及時反饋到企業,對歐盟紡織品機構針對我國紡織品立案調查情況及時通報。同時,對紡織品市場變化、政策調整等重要信息及時公布,并向政府、紡織行業協會及企業發布預警信息,對可能發生的貿易摩擦及其對紡織業發展的阻礙進行預測評估,為不同層面的決策提供依據,尤其是幫助企業把握國際市場發展趨勢,增強對敏感國家、敏感產品的預警,及時調整出口數量、價格和產品結構,企業應加強自律及企業間的合作,公平地參與市場競爭,信息共享,防止企業間相互惡性競爭和無序出口,并做好產業損害調查和預警,為我國紡織品服裝出口應對反傾銷提供預警。

(三)善于利用國際貿易規則,積極主動地應對貿易摩擦

WTO的規則以及國際貿易中的法規和慣例是協調各貿易國相互關系和解決貿易爭端的法律依據。我國的紡織企業應增強法律知識的學習,熟悉WTO規則,掌握國際通行的反傾銷法規,并善于利用規則,主動運用相關規則保護紡織品服裝的出口,盡量避免和應對來自歐盟的可能指控。一旦發生貿易摩擦,紡織企業應積極應訴,可以通過世界貿易組織的貿易爭議解決機構和程序,比較公平地解決貿易爭端,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6]

(四)加強技術改造和培育自主品牌,提升產品的國際競爭力

長期以來,我國紡織業的優勢在于較低的勞動力成本和較完整的制造加工產業鏈,在國際紡織品與服裝貿易中,依靠價格優勢擴大出口規模。目前,我國的紡織業要以增強創新能力為核心,提高科技貢獻率和品牌貢獻率,從而轉變發展方式、推進產業升級,提升產品的市場競爭力[7]。其中,重要的是要培育強勢品牌,企業要加強研發設計創新和營銷渠道建設,努力培育自主品牌,提高紡織品服裝的市場控制力。

(五)積極開拓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努力創造市場多元化格局

中國的紡織品主要出口市場是歐盟、美國、日本與韓國,市場集中度過高容易引起市場競爭,產生貿易摩擦。因此,我國的紡織企業必須開辟國內和國際兩大市場。紡織工業是消費品產業,中國有著龐大的消費群體,紡織品市場潛力巨大。同時,注重開辟多元化的產地市場。企業應以市場為導向,在一些貿易投資環境好且對紡織品依賴性較強的發展中國家建立紡織品服裝廠或設立分公司,并在該國注冊,利用當地的勞動力、稅收、原材料等方面的優勢,進行生產與銷售。這樣不但可以優化資源配置,而且可以享受到中國和東道國政府提供的優惠鼓勵政策和措施,最終可以增強企業國際競爭力。生產和經營管理能力較強的企業可以到那些產品的科技含量和附加值較高且產品具有較強競爭力的歐美國家,并購一些企業,利用當地的優厚的人力資源和先進的技術條件進行產品的研發與設計、品牌的創造以及營銷網絡的建立,提高企業的技術水平。這樣既可以降低運輸成本,又可以規避歐美的產品數量限制和反傾銷指控等貿易保護措施,而且也擴大了國際市場份額。

在中歐紡織品與服裝貿易中,摩擦是不可避免的。但中國和歐盟是重要的貿易伙伴,雙方產品具有互補性,面對摩擦,要積極應對,在摩擦中求生存,在競爭中求發展,爭取達到互利共贏。

[1]郭燕.改革開放30年中國紡織品服裝出口貿易發展階段分析[J].紡織導報,2008,(6):18-22.

[2]宋東霞.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問題研究[D].大連:東北財經大學,2007.

[3]王麗萍.我國紡織品服裝進出口貿易發展歷程[J].紡織科技進展,2008,(1):23-25.

[4]Tony Heron.European Trade Diplomacy and the Politics of Global Devepment:Reflections on the EU-China ‘Bra Wars’Dispute[J].Government and Opposition,2007,(2):203.

[5]黃東黎.WTO規則運用中的法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0.3.

[6]藍壽榮,馬勤,董靈娟.論構建企業自主創新的法律環境[J].科技與法律,2006,(3):11-17.

[7]藍壽榮,陳源.國外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制度述要[J].科技創業月刊,2008,(11):1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