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大地》中女性主義的形成

⊙王 冕［河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外語系， 河南 南陽 473009］

賽珍珠出生于美國，從小就隨父母來到中國，從此在這塊陸地上生活了將近四十年，深受中華文化的熏陶，強烈感受到了近代中國社會的發展變遷，她的小說基本上都是以中國題材為主，以家庭主題為主，通過人物的家庭生活以及家族的興衰榮枯來反映社會人生，反映某一時期社會本質生活，在《大地》這部小說中成功描寫了蘇北一個農民（王龍）在其妻子的幫助下發家致富、廣置田產以及一家圍繞大地奮斗掙扎的歷史，揭示了近代中國社會的發展變化：封建制度解體、思想混亂、軍閥混戰，以及新一代的知識分子苦苦探索救國之路的心路歷程，同時又通過描寫一群在男權社會下苦苦掙扎的女性，抨擊了當時中國社會男權至上的社會觀念，推動了當時以及后來女性主義運動的發展。

一、女性主義的覺醒

在這部小說的許多問題當中，最嚴重最悲慘的就是中國婦女的地位問題。從一開始，作者的悲愴之情就在這一點上最強烈地顯現了出來，作品開頭有一個情節，它最為生動地表達出了自遠古以來中國婦女所具有的價值。王龍要結婚了，家徒四壁，沒辦法，只能娶富人家里的使喚丫頭，正如她父親所說“我們要好看女人干什么？我們要的女人得會管家，會養孩子，還得會在田里干活，一個好看的女人會做這些事嗎？她會總想著穿什么樣的衣裳來配她的臉蛋兒！在我們家那可不行。我們是莊稼人。再說，誰聽說過有錢人家的漂亮丫頭會是個黃花閨女？那些少爺們早把她玩夠了。你想想看，一個漂亮女人會覺得你這莊稼人的手同闊少爺柔軟的手一樣舒服？你那曬黑的臉與玩她的那些人的金黃色的皮膚一樣漂亮？”①

由此可見，女性在中國封建社會中僅僅只是作為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只要會生孩子就行了，沒必要漂不漂亮，同時她們又是被玩弄被遺棄的對象，這些在阿蘭以后的生涯里也得到進一步的體現，例如隨著王龍的富裕，漸漸的他對阿蘭的相貌感到不滿，嫌她腳大，先是到妓院，還有點負疚感，但是一看周圍人，馬上心態就平衡了，甚至過分地把荷花娶進家中，阿蘭從此成為被遺棄的對象，成為了一名男權社會的受害者，她既依附于男性，又受到男性的傷害，但這并不等于說她對這些傷害就無動于衷。在這部小說中，阿蘭沉默恪守男權社會加諸其身的種種限制和定位，她不僅勤勞能干，而且沉默寡言，康拉德曾說過“人以聲音證實自己的存在”②。發言權與一個人的社會地位緊密相連，阿蘭作為男權社會的弱者，只能依附于王龍，處于從屬和陪襯地位，只能保持沉默，但是一旦開口，她的話語無論是在語氣上還是在內容上，都是很有力度的。在王龍讓她給荷花燒水時，她臉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盛怒答道：“在這個家里，我至少不是丫頭的丫頭。”同時又簡短地說道：“你還把我的兩顆珍珠給了她！”阿蘭作為王龍的原配大太太，曾經跟隨王龍在大地上一起努力奮斗，幫助王龍，與王龍一起同甘共苦，最終使王龍成為富甲一方的地主，現在卻遭到這種遭遇，所以阿蘭有權進行反擊，盡管只有短短的兩句話，但是這種反擊是如此有力，使王龍的手垂了下去，無言以對，怒火也消了，羞慚地走開。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盡管阿蘭依附于男權社會，但她還是有力地維護了女性的尊嚴。

這部小說對阿蘭描寫的高潮就是在她病倒后，說過的一段話“我死了以后，不論杜鵑還是二太太，都不能到我屋里來，也不能動我的東西。要是她們來屋里動我的東西，我變成鬼也不讓她們安生。”把現世的怨恨寄托于一個虛無縹緲的鬼怪世界，從而使王龍徹底聽到了她內心的怨恨，體現了她身上那一種抗爭意識。可以說阿蘭在這部小說代表了近代社會中普遍勞苦的廣大女性，盡管她依附于男權社會，盡管她的反抗是那么的無力，盡管她有時把怨恨寄托于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但是我們還是看到了女性意識的覺醒，看到了抗爭精神和主體能動性。

二、女性主義的發展

在《大地》三部曲的第二部《兒子》中，賽珍珠塑造了王龍三個性格迥異的兒媳婦，在她們身上就看到女性抗爭意識的進一步發展。

王龍的大兒子王大在成年之后成為一名酒色之徒，不顧大太太的反對，又娶了一名小妾，對此事大太太一直耿耿于懷，但是在丈夫白天滿足了自己作為女主人的權威之后（王大白天對大太太百依百順），加之自己早已過了生育的年齡，出于解放自己的要求，二太太晚上到王大身邊時，她也就不再爭吵了，這樣一來，王大的兩位太太便各得其所，倒也相安無事。類似的情形在賽珍珠的小說中倒也常見，《群芳亭》中的吳太太，她是一位出身名門的貴族婦女，飽讀詩書，聰明能干，她不滿足于和丈夫的無愛婚姻，在自己年滿四十歲，完成生子任務后，主動為丈夫納妾，徹底把自己解放出來，看看自己喜歡的書，徹底享受一下精神上的自由。王大的太太雖然與此種情形不太一樣，但我們從中也似乎感覺到了：與阿蘭的沉默寡言相比，這也算是舊式女性一個典型的進步。

另外一個典型就是王虎的太太，她受過教育，在自己徹底看清了王虎的冷酷無情之后，便帶著女兒離開了王虎，決心自己教育自己的女兒，以抵制王虎對自己和女兒的忽視，她讓愛蘭自主生活，自主接受教育，自主選擇婚姻，同樣對待梅琳更是如此，可以說在這部小說中她起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作用，她身上既有舊式女性身上的弱點，經濟上仍然不能獨立，但是思想上又相對獨立，相對自由，從不相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張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做主，盡管她培養出了愛蘭這么一個頭腦簡單的女兒，但我們更應該看到在梅琳和王源身上展現出的人性的光輝，正是她努力教育的成果，可以說在她身上女性主義發展到了另外一個高度。

三、女性主義的成熟

從18世紀到20世紀60年代，女性運動的主導傾向是跟隨著自由主義傳統的，它關注女性的個人權利和政治、宗教自由，女性的選擇權與自我決定權。這些發展重點體現在《大地》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分家》中，通過瑪麗和梅琳這兩個光輝女性的思想行為展現出來。瑪麗的父親有著睿智的科學頭腦，但卻很唯心。他曾立志做布道師，甚至想感化王源，使他成為一個基督教信徒。瑪麗對此極為反感，反對布道師企圖改變異民族宗教信仰的做法，她警告王源說：“在我呢，覺得用宗教來把你變成高尚的人，那該是多么霸道！你要是認定了屬于自己的種族和時代，那誰敢用陌生的玩意兒把你絆住呢？”因此瑪麗作為生活在西方的一個新時代的女性，雖然深受信仰基督教的父母的影響，但她本人卻對基督教有一種理性的認知，并沒有沉迷其中，主張宗教信仰自由，她有自己的思想，相信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美好的未來，相信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在真理面前人人都有思想自由和信仰自由的權利。

伍爾夫作為英國女性主義第一次浪潮的代言人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曾明確指出，婦女要有自己獨立的經濟地位，自己的空間和時間，這樣才能夠更好地進行創作③。在《大地》這部小說中，梅琳相信并自覺實踐女性自由平等的觀念，認為男性能做到，女人也能做到，積極地融入社會，并出色地完成了通常被認為只有男人才能完成的外科手術。她不喜奢侈，為自己的人生作了周密的計劃。她不想終生將自己套牢在婚姻中，而是決定成為一名自食其力的醫生，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梅琳是賽珍珠筆下能夠把握自己人生的女性，也是賽珍珠理想女性的代表。

總之，在《大地》這部小說中，賽珍珠以自己那細膩的筆觸，刻畫出了一個又一個栩栩如生的女性，她們性格迥異，生存方式不同，生活道路不同，最后結局也不太相同。但是從她們身上我們看到了廣大女性為了擺脫父權話語的約束，爭取經濟獨立、政治平等、生活自由等方面所做的不懈努力和積極思考，同時又對以后女性主義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促使社會給予廣大婦女更多接受教育的機會，以提高她們的綜合素質，在就業過程中徹底擺脫男權話語的掌控，從根本上實現婦女的解放。當然，我們也應該看到，與同時期的女性作家相比，她的作品也不太符合當時大多數西方女權作家所認同的標準，即女性應該站在與父權社會相對立的立場上，用犀利的言語攻擊男性對女性的壓制和自私的占有，突出女性反抗，質疑男權社會存在的合理性，而賽珍珠筆下的眾多女性盡管勤勞能干，但大多數還是普遍接受男權社會，在男權社會下委曲求全，從不懷疑，因此在西方尤其是在美國受到了眾多作家的批判，從未被女性主義評論家重視，這也是值得我們注意的一種現象。

① 賽珍珠：《大地三部曲》，漓江出版社1988年版。

② Joseph conrad.Heart of Darkness[M].London：Penguin.1983.轉引自芮渝萍.女性的沉默與抗爭——評賽珍珠的《大地》與《母親》，《寧波大學學報》2001年第4期，第43頁。

③ 伍爾夫：《論小說與小說家》，上海譯文出版社2000年版，第172-1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