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知視角分析春晚小品《策劃》的言語幽默

彭 姿

（武漢紡織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一、引言

一年一度的央視春節聯歡晚會是全中國人民在除夕之夜期待和共享的美味文化年夜飯，在傳播社會主流、弘揚社會和諧、倡導民族團結、體現春節團圓氛圍等方面有不可忽視的作用。2007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如約而致，美輪美奐的歌舞、精彩絕倫的雜技、令人捧腹的相聲、幽默搞笑的小品帶給觀眾濃濃的年味。其中，觀眾給予最多笑聲和掌聲的是趙本山、宋丹丹和牛群聯袂出演的小品《策劃》。小品作為一門說演相結合的藝術，其最大特點就是要在較短的時間內（一般 8-15分鐘），充分調動人們“笑”的神經，給人以身心的放松和智慧的啟迪。

本文重點關注小品“說”的藝術，就小品劇本的語言特征來研究其致笑機制。本文以《策劃》劇本為研究對象，運用矛盾消解理論和概念整合理論，對下蛋公雞等荒謬現象所引發的幽默進行認知語言學分析。筆者試圖對小品幽默的語言本質進行探索，希望對今后小品的劇本寫作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二、幽默認知理論綜述

矛盾消解理論（Incongruity Resolution Theory, 簡稱IR理論）代表人物之一的Attordo認為幽默感知是通過建立常規、意識矛盾和消解矛盾這三個階段構成的。常規是存儲在大腦中的對世界是什么和應該怎么樣的觀念系統。小品的常用致笑的關鍵是“包袱”，即笑料。“包袱”之前是“先言它物”作鋪墊，猶抱琵琶半遮面；最后一句“包袱”才是“所詠之詞”，千呼萬喚始出來。當觀眾感知到小品的“鋪墊物”時，存儲在大腦中的常規被激活。“包袱”是對該常規的違反，矛盾建立。接著，感知者運用認知規律對該矛盾進行消解。矛盾消解后，小品的幽默得到感知，觀眾發笑。

概念整合理論（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 簡稱CI理論）是認知領域的又一重要理論，它是Fauconnier 和Turner在心理空間理論的基礎上發展建立起來的。概念整合作為人類潛意識中的一種基本的心理認知機制，它貫穿所有的認知行為，并通過自身的操作邏輯導致新的意義和世界觀的產生，可以說整合無處不在。它被廣泛應用于文學、繪畫以及語言現象等的解讀，比如隱喻、換喻、委婉語和幽默。在對幽默現象的解讀中，CI理論顯得直觀具體，準確完備。

CI理論的核心是概念整合網絡，它指的是一列展示整合過程的心理空間[Fauconnier & Turner 1998]。基本的概念整合網絡包含四個心理空間：兩個輸入空間，一個類屬空間和一個合成空間。概念整合網絡中的輸入空間1和輸入空間 2分別是由隱喻現象中的源域和目標域演變而來的。輸入空間 1更為具體，它是用來釋義或例示輸入空間 2中的抽象概念、觀點和現象。結構指的是任何心理空間里的元素之間存在的關系。類屬空間包含輸入空間1中的元素和它在輸入空間2中的對應元素之間所共有的抽象概要的結構或組織，并確立對應元素之間的跨空間映射。合成空間里既有從兩個輸入空間承繼的部分結構，又有整合空間里所特有的突生結構。該突生結構的構建是概念整合的核心。突生結構簡單易懂，它是潛意識通過其操作原理和工作規則獲得的認知產物。

概念整合包括三個相關聯的階段：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和擴展（Elaboration）。（1）組合：通過兩個輸入空間之間的映射建立不存在于單個輸入空間里的新關系。（2）完善：組合階段獲得的新關系和背景知識以及認知文化模式共同映射到合成空間成為其獨立結構的一部分。（3）擴展：對整合空間里的獨立結構進行擴展。根據自身的突生邏輯，在整合空間里運作獨立結構來產生期待的理解或出乎意料的理解（見圖1）。

圖1 概念整合網絡的四個心理空間模式

三、《策劃》的幽默效果

小品劇本是幽默的一種重要語言形式，它實質上是一個包含矛盾、荒謬、滑稽的文本。小品《策劃》講述了一個因公雞下蛋而招來投機商炒作欲發大財的故事，隨著荒誕劇情的步步深入，爆笑包袱層層打開。筆者運用 IR理論、CI理論，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具體分析觀眾對小品《策劃》的幽默感知過程。《策劃》的核心致笑點是將雞賦予人的特征，借著公雞下蛋這一荒誕現象諷刺現在到處流行的商業炒作行為。那么，小品《策劃》究竟是如何將觀眾逗樂的呢？

（一）家禽和人之間的概念整合

《策劃》圍繞公雞下蛋展開。眾所周知，公雞打鳴，母雞下蛋。公雞下蛋本身就是一個矛盾。小品的開篇就將這一矛盾展現得淋漓盡致。

趙本山：怕啥？怕啥？咱家養的公雞下蛋了，這不等于跟別人說我懷孕了嗎？

從趙本山聲情并茂的表演，觀眾認識到公雞下蛋就好比男人懷孕一樣荒謬至極。同時，為后文埋下了伏筆。

當牛策劃（牛群扮演，下文簡稱“牛”）問及公雞下蛋之前有何征兆時，黑土（趙本山扮演，下文簡稱“趙”）回答到：

當時這只雞啊——心里特別地矛盾，也特別地壓抑，你想啊，你試想，一個公雞，它要下蛋，不是它的活它要干。丟不丟人啊，丟不丟雞啊，同行怎么看它？雞怎么看它？鴨子怎么看？大鵝怎么看？今后在文藝界怎么混。(宋：雞界)。趙：雞界，不是雞界，家禽界，怎么混呢，過去跟它好過的小母雞傷不傷心？而且它當公雞的時候，產蛋孵出雞仔后長大啦，怎么稱呼它？叫爸，不是了，叫媽，也不對，叫大姨，更不對。（笑話1）

眾所周知，“矛盾”、“壓抑”都是描寫人類心理活動的詞語；“爸”、“媽”、“大姨”都是對家庭成員的稱呼；“干活”、“同行”明顯也不能用來形容雞、鴨、鵝等家禽。事實上，公雞沒有思考的能力，沒有社會性。根本不會在乎其它家禽對它的看法，而且其它家禽也不可能有看法。這和現實是相矛盾的。通過概念整合，雞就被賦予了人的相關特點，即具有社會性，有心理活動，能夠進行判斷和評價（見圖2）。

圖2 笑話1的概念整合

輸入空間1是人類空間，輸入空間2是雞類空間。兩者有聯系也有區別。人類：具有對判斷、評價能力；有社會性，為了保全面子盡量避免自己的行為違反社會規范；以家庭為單位。雞類：具有本能反應，無思維能力，喂養在畜棚里。兩個輸入空間之間建立了跨空間映射，完成了第一階段組合。完善階段關于人和雞的背景知識得以激活。最后擴展階段，兩輸入空間地新關系和被激活地背景知識一起在整合空間構建一個突生結構：雞有家庭、社會關系，有矛盾壓抑的心理活動，在乎他人的評價和反應。

不得不指出的是小品和傳統的幽默文本的最大區別在于它富于表演性。概念整合的擴展階段所產生的突生結構可以直接通過演員的表演來實現。公雞矛盾的心理，左右為難的狀態被趙本山表演得惟妙惟肖，觀眾不需要使用自己的想象力就能哈哈大笑。

另外，小品《策劃》中和包袱“雞矛盾、壓抑”有著相似的致笑機制的還有“雞午睡”和“雞練簽名”。觀眾要感知到包袱的幽默就必須將人的某一特征和雞的某一特征之間建立新關系，運用一系列認知規則在大腦中產生突生結構。如笑話2下例所示：

牛：大叔,那雞咋沒抱來啊？

宋：抱不來了.

牛：為啥?

趙：午睡捏。

牛：雞午睡？

趙：這雞啊，連下蛋帶打鳴。這一個接2樣活，累啊。（笑話2）

“雞午睡”是將雞和人之間建立新的映射關系，不過所選取的特征不同。此處選取了人的作息周期性來與下蛋公雞的午睡行為進行組合、完善和擴展，產生了合成空間里的突生結構：公雞要靠午睡來保證下午的高工作質量。

“雞練簽名”是將雞的行為和人成名前后的行為之間建立新的映射關系。名人－名雞、人手－雞爪、練習簽名－在地上劃一一對應。觀眾看到這只雞趾高氣昂的樣子。可不是，白云（宋丹丹扮演，下文簡稱“宋”）學公雞走路的那滑稽樣把大伙兒給樂得都合不攏嘴。

（二）狗與人類的概念整合

作為大眾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的小品，積極利用修辭歧義是最常采用也是最為奏效的幽默手段之一。《策劃》也不例外。具有歧義性的文本故意先將觀眾帶入歧途，引發矛盾。然而一旦觀眾領會其中含義，消除了歧義后，便能會心一笑。下面兩段分別包含了語音歧義和語義歧義。

趙本山：哎呀媽呀~下狗窩啦!

牛群：那是誰發現的？

趙本山：狗崽子嗎!

宋丹丹：狗仔隊一發現，第2天全縣雞鴨鵝狗貓都知道啦。俺們家這只雞一夜間就成了名雞啦！（笑話3）

此處的“包袱”在于“崽”和“仔”的讀音相同。宋此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過趙的話偷換概念，用“狗仔隊”替換了“狗崽子”，引發幽默。“狗仔隊”指的是善于追蹤明星隱私的娛樂記者，通常帶有貶義色彩；“狗崽子”指的是剛出生的小狗。兩者分別是輸入空間1和2中的對應元素。通過概念整合網絡構建了如下突生結構（見圖3）：

無獨有偶，趙巧妙地運用了“炒”的語義歧義，成功地避免了違約賠錢。“炒”既可以指輿論炒作，又可以指一種烹調手段。小品開篇就提到了邀請白巖松、崔永元等名人到中央臺做廣告吹噓下蛋公雞的神奇藥用功效。這樣，觀眾輿論“炒作”的背景文化知識首先被激活了。觀眾對牛說的“我炒作，炒完了——這就值錢了。”中的“炒”就有了先入為主的理解，即輿論炒作。而趙靈機一動說，“那要是燉完了呢？”要將“炒完了就值錢了”和“那要是燉了呢”聯系起來，“炒”就應該是一種烹調手段。這樣，“炒”的歧義得到消解，觀眾發笑。趙借助“炒”的歧義性將牛引入歧途，并誘導牛說出“雞燉完了也值錢”的論斷。這樣，當牛策劃要活雞的時候，因為燉了的雞也同樣值錢，所以未構成違約。

圖3 笑話3的概念整合

四、結束語

本文運用認知領域里的矛盾消解理論和概念整合理論分析了趙本山2007年春晚小品《策劃》的幽默語言致笑機制，對趙氏幽默感知中的無處不在的矛盾消解和概念整合窺見一斑。筆者試圖對小品幽默的語言本質進行探索，希望對小品的劇本寫作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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