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物價指數與存貨投資關系的實證檢驗

陸正華，鐘婉怡

（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廣州 510640）

0 引言

在關于經濟波動和存貨投資波動的傳統理論研究中，常常忽視制度的因素。有些研究將制度視為已知的因素（林發彬[1]，2010），有些研究將制度視作“外生變量”（高鐵梅[2]等，2004），直接通過經濟周期、物價變化去說明經濟波動和企業存貨投資波動的狀況。美國經濟學家道格拉斯·諾思在研究中提出了制度因素的重要作用，從而衍生出新經濟史論和制度變遷理論，并因此獲得1993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諾思的制度理論引入我國已有數年，主要用于研究產權理論、國家理論和意識形態理論，運用制度理論，可以解釋眾多學者得出的“經濟波動和存貨投資波動關系不恒定”的結論（易綱[3]，2000；俞靜[4]，2005）。

國內外研究存貨投資波動對經濟的影響的研究有很多，主要集中于供需理論和微觀機制兩方面。在支持供需理論影響方面，國內外如Maccini和Rossana[5]（1984）、Mark和James[6]（2000）、易綱（2000）、古明清[7]（2003）、俞靜（2005）和陳之榮[8]（2010）等學者認為物價通過價格影響需求，存貨投資影響供給，兩者的關系互相影響和制約。但是兩者之間的關系是“正向”還是“負向”則有不同的結論。如易綱（2000）、陳之榮（2010）等指出存貨投資與宏觀經濟同向波動，屬于“順周期”。俞靜（2005）則認為經濟波動和企業存貨投資是“反周期”的。而古明清（2003）等則認為存貨投資和通貨膨脹之間不存在長期的均衡關系。因此，僅從供求關系探討消費物價指數和存貨投資的關系可能不能得出一致的結論。

2006年，新會計準則實行，新準則實施后，CPI與存貨同比變化率的走勢相似；而新準則實施前，兩者的波動并不同步：CPI的上升滯后于存貨同比變化率的上升，可能意味著新會計準則改變了經濟波動和存貨投資的關系。本文的研究目的就是利用歷史數據，以2006年為分界點，研究經濟波動和存貨投資波動的關系，以及新會計準則對其的影響。

1 理論分析

在科斯創立了新制度經濟學后，諾思提出了制度變遷理論，用于研究企業和市場的資源配置機制[9]。制度變遷是指一種制度框架的創新和被打破。制度會對經濟單位之間的合作與競爭方式給予一定的安排，或提供一種能夠影響法律或產權變遷的機制[10]。

在國外，學者在分析企業運營管理與經濟變化的關系時，運用制度理論的模型框架，著重于兩大類：（1）制度對經濟的影響。如以Lance[11]（1970）、Kathleen[12]（1982）為代表，運用制度理論解釋和預測制度變化對美國經濟增長的影響。制度被視為一種力量和監控體系使得企業與宏觀經濟的聯系合法化、便利化。（2）企業改善管理的原因。在企業生產和存貨管理方面，Meyer和Rowan[13]（1977）、Zucker[14]（1977)等指出企業趨向合法，受到行業特點和生產運營等因素影響；合法性督促企業穩定地生產。Anil[15]（1987）指出企業出于制度的考慮傾向于標準化生產，技術力量高和組織架構良好的企業有較高的議價能力。因而，運用制度理論解釋經濟波動和企業存貨投資管理的關系，有一定的可行性。本文將在行業效應的分析中，考慮技術力量和組織架構在不同行業的影響。

企業受到內部規則和外部規則的共同作用，會計準則的使用是制度的一個部分。組織契約形成的組織架構、企業文化等因素，也會影響企業的整個制度環境。制度對企業的影響主要通過生產成本和路徑依賴兩個方面，如圖1所示。

1.1 制度影響生產管理成本

圖1 制度對企業經濟績效的影響圖

假設制度成本和生產管理成本之和一定，隨著制度成本增加，企業的行為更加合法化和便利化，有利于穩定內部管理，但是內部的生產管理成本相對下降。此時，技術力量較強的企業會有較高的轉形成本，因而此類企業有較強的議價能力，轉形的可能性較小。而技術力量較弱的企業會有較低的轉形成本，管理成本的下降會促使大多數企業提高技術水平，從而提高議價能力，因而它們有較大的轉形可能。我國的企業技術力量有待提高，法規制度的影響仍然較大，可能會導致短期利潤調節的行為。企業會致力于“美化”收益來抵消增加的制度成本，上市公司不需要改善自身管理水平就可以發布漂亮的財務報表。

1.2 制度影響路徑依賴

新會計準則作為一個新制度，連結宏觀經濟和微觀企業。隨著制度成本增加，企業的行為更加合法化和便利化，有利于穩定內部管理；由于組織不斷學習，對制度的熟悉程度不斷提高，會出現：一方面內部規則的調整，另一方面外部環境催生新的外部規則。在制度的穩定性被打破之時，制度會處于漸進的過程，通過企業文化滲透造成的路徑依賴，會最終實現生產性活動的制度變遷，影響企業的經濟績效。制度變遷的動力來源于參與各方的期望收益最大化，經濟的發展、市場的規模、成本的變化、風險的厭惡等都會影響制度的更替。正是由于外部利潤的存在，促使經濟主體進行制度創新，發明一種使外部利潤內部化的制度安排。

綜上所述，制度理論可以用于解釋物價波動和存貨投資波動的關系。國外的文獻極少涉及存貨投資波動和經濟狀況的關系，但他們運用制度理論解釋經濟和企業之間關系的研究具有借鑒意義；國內學者關于經濟波動和存貨投資波動的關系研究沒有一致的結論，但已經可以看到兩者存在非常密切的相關性。國內學者對于兩者關系的研究往往直接采用長期的CPI或PPI指標，以及存貨投資指標，沒有考慮制度的變化。實際上，我國的經濟環境受宏觀調控的影響較大，如果不考慮制度變化帶來的沖擊，可能會得出不準確的結論?；谶@方面的考慮，本文運用諾思的制度理論進行分析，以期對我國經濟波動和企業存貨投資波動的關系有更全面的把握。

2 實證檢驗和結果分析

2.1 數據描述

本文用CPI衡量物價波動，是指2002～2009年各季度的CPI比上月CPI的增長率，選用月增長率作為變量符合人們對CPI的理解。由于觀察的是新存貨準則的作用，因此存貨投資用我國上市公司不同行業的平均存貨同比變化率數據。用變化率而不用絕對值，是考慮到變化率更能反映存貨投資的趨勢。兩個變量合計64組數據，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數據來源是聚源數據庫，數據分析采用EVIEWS6軟件。

表1 描述性統計

2.2 新準則實施前后CPI和存貨投資的關系檢驗

2.2.1 相關性分析

如表2所示，2002～2005年，CPI與各個行業的總體存貨同比變化率的相關系數為-0.27，到了2006～2009年，相關系數增加到0.62，而且在1%水平下顯著，反映出新準則在經濟快速發展的2006年實施并起到了一定作用，企業有較充足的資源緩沖制度帶來的影響，使得CPI和存貨投資在市場競爭和開放經濟體中的關系有所改變。

表2 CPI和總體存貨同比變化率的相關系數

2.2.2 單位根檢驗和協整檢驗

2002～2005和2006～2009年兩個階段的CPI和存貨同比變化率在一階差分后平穩，見表3。

表3 單位根檢驗結果

表4 總體存貨同比變化率與CPI的協整檢驗結果

對CPI與存貨同比變化率進行Johansen協整檢驗，假設序列含有確定性線性趨勢，協整方程有截距項。由表4可見，在2006～2009年，CPI與總體存貨同比變化率之間存在長期的穩定關系，說明企業調整存貨投資時，應該充分關注CPI波動。但是在2002～2005年，CPI與總體存貨同比變化率之間只是在10%水平存在協整關系。這和古明清（2003）研究1978～2000年時期的結論一致，反映當時存貨投資在經濟波動中不重要。造成存貨投資作用弱化的原因可能是：在總成本一定的前提下，制度成本較高，導致企業存貨管理成本下降。管理者的存貨管理動機停留在把產值當做利潤的思維定勢，甚至產生投機心理；沒有充分了解消費者的需求，使得存貨管理與經濟波動不相一致。

2.2.3 格蘭杰因果檢驗結果

通過格蘭杰因果檢驗（表5），發現在2006～2009年，CPI波動是存貨波動的格蘭杰原因，而相反的因果關系不存在；在2002～2005年期間，CPI波動和存貨波動之間均不存在格蘭杰因果關系，只有新準則實施后的結論和俞靜（2005）的格蘭杰因果檢驗結論一致。根據諾思的制度變遷理論分析，為了進行特定的生產而在社會經濟特定體制的設立、運轉、管理和監督等方面的投入產生了制度費用，當制度成本大于制度收益，為了降低制度成本，社會就會產生新的制度。因此只是在新準則實施后CPI才是存貨投資的格蘭杰原因，說明會計準則修訂后，制度經歷了漸進至變遷的過程，由于路徑依賴的影響，企業最終實現生產性活動的制度變遷?？赡艿睦碛墒?，新會計準則發布后，需要改變舊會計準則的成本小于實施新會計準則的收益。具體來說，在新準則實施的初期，經濟發展形勢明顯變好，市場需求猛增，市場規模擴大，原材料成本上升導致生產成本提高，企業的業績有較大的提高，促使企業樂于接受新的制度，從而優化存貨管理。存貨加速機制使得產品供過于求現象漸顯，導致產品供給對價格波動的影響逐漸降低。隨后，出現了全球經濟危機，企業在沖擊中為求自保越發符合制度的要求做事，企業會根據經濟形勢波動調整存貨投資，降低風險，宏觀經濟通過制度對企業存貨管理的格蘭杰原因更加明顯。

表5 格蘭杰檢驗結果

2.3 改變新準則實施前后CPI和存貨投資關系的原因分析

2.3.1 新準則實施前CPI滯后性顯著

表6 CPI波動和存貨同比變化率波動的VAR模型檢驗結果

圖1可見CPI在新準則實施前存在滯后現象，用VAR模型去檢驗。通過逐步剔除t檢驗不顯著變量的方法，選擇滯后階數4，沒有常數項，具體VAR模型估計如表6。存貨同比變化率的滯后1期和滯后3期對CPI在1%水平下分別有顯著的正向和負向影響，而滯后2期和滯后4期的影響不顯著?？赡苁怯捎诋斊诖尕浲仍黾樱谳^短的時間內對CPI影響不大，時間稍長才會導致物價下降。CPI的滯后1期、3期和4期均與存貨同比變化率正向相關，說明CPI上升會導致企業增加庫存。這和李敬輝和范志勇（2005）認為，存貨波動在價格波動中起到關鍵作用的結論一致。

圖2 CPI對來自存貨同比變化率沖擊的脈沖響應

圖3 存貨同比變化率對來自CPI沖擊的脈沖響應

為了刻畫兩變量之間的沖擊和影響，運用脈沖響應函數驗證其波動關系。從圖2可見，CPI在滯后前5期內對來自存貨同比變化率的沖擊產生由負轉正的響應過程。存貨同比變化率沖擊之后，CPI在第1期的脈沖響應函數值為-0.63%，在滯后第5期至第8期函數值轉為正數，滯后第8期達到最大值0.35%，然后不斷減小，滯后第20期以后趨于穩定。因此可以推斷，存貨同比變化率給CPI帶來的影響較大。

再看圖3，存貨同比變化率對來自CPI的沖擊影響相對較小。當CPI沖擊之后，存貨同比變化率在第1期的脈沖響應函數值為0%，在滯后第10期以后趨于穩定?？梢?，存貨同比變化率受CPI的沖擊影響沒有明顯的變化趨勢。綜合地，在2002年至2005年，CPI波動受到存貨波動的影響較大，而存貨波動受CPI波動的影響較小。

CPI波動滯后于存貨投資波動導致兩者互不為格蘭杰因果關系。CPI的滯后性主要原因可能是：第一，制度成本不斷上升，存貨管理成本下降，企業為了維持收益不得不“美化”利潤，從而有可能鉆制度的空子，滋生人為調節利潤的可能。舊存貨準則存在利潤調節的灰色地帶，也助長了企業此類行為，使得存貨賬面價值偏離了真實價值，與經濟、物價變化不同步。第二，供不應求的關系。高鐵梅（2003）指出，通貨緊縮階段的存貨價格彈性趨于平穩。之后幾年，存貨價格彈性逐漸回升?？梢越忉尀椋寒斂偣┙o曲線斜率增大，即存貨價格彈性變大，需求的增加會使得均衡物價向上提高更多，也就是說存貨結構會增加通貨膨脹的壓力，因而存貨投資會通過存貨結構延長對CPI的影響時間。

2.3.2 新準則實施后行業效應明顯

根據證監會對上市公司的行業劃分依據，對各個行業在2006～2009年的存貨同比變化率分別做單位根檢驗和協整檢驗，由于篇幅有限，只列出存貨同比變化率與CPI之間在5%顯著水平下P值存在著長期的協整關系的八個行業。表7給出了房地產業的存貨同比變化率與CPI的誤差修正模型的參數估計結果。第一個和第二個等式中誤差修正項系數均統計顯著，說明長期均衡關系對房地產業存貨同比變化率和CPI具有負向調整作用。

對各個行業存貨波動在2006～2009年與CPI波動進行格蘭杰因果檢驗（表8），結果發現：在2006～2009年，CPI波動是制造業、建筑業、社會服務業、批發零售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存貨波動在5%顯著水平下的格蘭杰原因，說明CPI會引起這些行業的存貨投資變化。另一方面，只有信息技術業、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存貨波動在5%顯著水平下是CPI波動的格蘭杰原因。

制造業、建筑業、社會服務業、批發零售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都是傳統行業，技術發展水平相對滯后，在成本之和不變的前提下，較高的制度成本會導致降低的生產管理成本，而管理成本的下降會促使大多數企業提高技術水平，提高議價能力，因而它們有較大的轉形可能，受到經濟形勢的影響較大。由于它們發展較早，較為適應原來的制度。新制度的改變，對它們的沖擊相對較大，使得它們傾向于降低制度成本，提高存貨管理成本，從而和經濟波動更加吻合。

信息技術業以高新技術企業為主，技術力量較強，轉形成本相對傳統行業的企業要高。大多數企業實行標準化生產。企業的標準化存貨管理提高了企業的議價能力，轉形的可能性較小，導致生產管理決策的影響力較大。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在組織契約影響下，內部架構較為復雜，企業文化較為持久。這些企業經過較長時間的發展，形成了多層次的產業鏈，并且影響到很多不同行業，企業的議價能力同樣較高。因此，在新準則實施后，這三個行業的存貨投資成為CPI波動的格蘭杰原因。

表7 房地產業存貨同比變化率和CPI的誤差修正模型檢驗結果

表8 各行業存貨波動與CPI的格蘭杰因果檢驗結果

3 結論

本文與以往的研究不同，從制度理論角度分析CPI與存貨投資的關系，著重分析新存貨準則實施前后兩者關系變化的原因，以及其中原因在不同行業中的解釋力。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新會計準則影響了CPI和存貨投資之間的季度關系，從負相關轉為正相關。從制度理論分析，企業的經濟活動和經濟波動之間的關系，受到制度變化的影響，可能的原因是：經濟形勢變化、供需關系變化促使企業的經濟活動趨向合法化，尤其在波動的經濟環境中，盡可能符合制度要求，可以降低經營和財務風險。

第二，新準則實施前，CPI和存貨投資互不成為格蘭杰原因，主要由于CPI波動明顯滯后于存貨投資波動。CPI滯后性出現的原因是制度成本增加，迫使企業存貨管理成本減少，很多企業的存貨投資賬面數據存在利潤調節的空間。

第三，新準則實施后，CPI的滯后性不再明顯，反而成為存貨投資波動的格蘭杰原因，激勵企業加強存貨管理。新準則實施后，CPI波動是制造業、建筑業、社會服務業、批發零售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存貨波動在5%顯著水平下的格蘭杰原因，這些行業屬于傳統行業，較高的舊制度成本會降低生產管理成本，適應新制度的代價相對新興行業的企業要大，因而它們在新制度實施后受經濟波動的影響變大。

第四，新準則實施后，信息技術業、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存貨波動在5%水平下是CPI波動的格蘭杰原因。信息技術業的發展時間較短，內部管理水平較高，導致生產管理決策的影響力較大。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和倉儲業在組織契約影響下，內部架構較為復雜，企業文化較為持久，能夠較快適應新制度的實施。

第五，制度理論可以用于解釋經濟和企業之間的聯動關系，雖然經濟波動和企業生產運營存在“順周期”或者“反周期”的情況，歸根到底，是由于不同環境條件下，企業選擇了不同的制度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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