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蕙蘭


經歷過“國N條”之后,年輕人認識到房價是不太會下跌的,不過,搶在一輪報復性反彈前出手,每次政府打壓樓市至少提供了一個購房的好時機。
這一次,結果也會如他們所料嗎?
中介的腰包癟了
上海浦東的姚阿姨在嘆氣,來她店里話家常的老顧客越來越少。
她守著一間五六平方米的房產中介,原本是小區側門邊的門衛室,側門被封上后,她就向物業把這間“斗室”盤下來,開了家中介,做做附近小區的生意,跟居民很熟稔。
姚阿姨在墻上掛了一塊黑板,一半用粉筆列著租賃房源,一半列著出售房源。打“限購令”出臺起,出售那半邊只擦掉過一套房子。以前她負責看店,老伴帶人看房子,現在生意冷清,老伴干脆在家里睡覺。
“大馬路上的中介日子也不好過,有的房東把鑰匙放我這里,大中介的幾個小伙子天天來拿鑰匙帶人看房,看來看去又成不了,多看有什么好看!”
單長生也在嘆氣。他是漢宇地產某門店經理,店開在“大馬路”上,是上海靜安區一個不錯的市口,平日車水馬龍。店門口是一片綠化,中間有個小水潭,過去他經常跟熟客在鬧中取靜的池邊坐坐,介紹一下手上的新房源,但現在店里的人氣就像門口這一潭死水。
小單剛跟一個客戶通電話匯報了這周的樓市走勢,以及自己對后市的分析,對方三言兩語結束了這個話題,明確表示:被限購。
政府祭出“限購令”,給樓市帶來多少寒意?體會最深的莫過于房產中介。
“往年最火的時候,靜安區一天就能簽200多張單子,去年底一天也能簽120到140張單子,今年2月份整個月也只簽了70多單,你算算,全區有200多家中介,平均三家中介才有一家簽成單子。”21世紀不動產靜安區某門店經理李棟告訴記者。
眼看“金三銀四”的傳統旺季過了一大半,但2011年3月份全市只有1.3萬套二手房成交,同比下降25.9%。當然,這個數字已經比2月份漂亮多了。
中介這個行業總是最真實地反映出宏觀調控的成果——以它的收入和流動性,看中介腰包癟了還是鼓了,就知道政府手心向上還是向下。
2003年房地產被確定為支柱產業,許多人回憶2004年樓市井噴,依稀記得大街小巷冒出許多中介。2004年漢宇地產、瑞陽不動產紛紛擠入市場,個體戶更是多如牛毛——兩三個人,一個門店,就能搭個草臺班子。
市場飽和?呵呵,需求旺盛,大池子里的水會溢到小池子。姚阿姨就在那時完成了從退休老太到中介老板的蛻變。
那一年小單也剛入行,經歷過激烈的競爭期。“房源信息還沒聯網,一家門店只有店長和秘書有電腦。那時沒什么人在店里等客,每天早上9點我就到小區門口支塊牌子等著,牌子上寫清楚手上的房源。包里塞著兩個饅頭一包榨菜。”
“公司規定6點打卡下班,天氣熱的時候,我們就在店里熬到12點,因為居民出來散步乘涼溜溜狗,路過中介會順便看看貼出來的房源,大家都不想錯過生意。”
盛景延續到2005年,央行上調房貸利率與首付比例,密集的政策高調出場,一些人逐漸離開這個行當。
小單每周給客戶們發短信或郵件,分析政策和市場,即使對方不急著買房。熟客從外地過來看房,他就開車去接。下半年樓市“舞照跳,馬照跑”,小單積攢在手上的“潛力股”又活起來了。
這樣的橋段在往后幾年重演了多次。2006年出臺“國六條”、2009年“國四條”、2010年“國十條”……許多人像候鳥一樣在這個圈子里來來去去,小單和同期入行的朋友聚會,始終駐守的只有三四人。
有些人徹底轉行了,也有些在等行情好的時候殺回來——因為這個行當的回報太誘人。
一位資深中介人士給記者算了一筆賬,中介成交一單生意收1.5%-2%的傭金,一套房子以200萬計算,傭金就是三五萬,業務員提成則每家中介不同,按20%來算,一筆單子業務員就能賺過萬。
“一個月多做幾單,收入肯定比寫字樓上班的白領高多了,不然誰愿意那么拼。生意好的時候,經常聽說某家門店一天成交十幾單,在這個圈子里年薪幾十萬很平常。”上述中介人士告訴記者,“但是市場不好時只能拿個零頭”——比如眼下。
投資客退場
雖然歷年調控都會伴著“史上最嚴厲”的形容詞出臺,但看上去這一次才是釜底抽薪。
“限購令”擊中了投資客的命門。“過去手上80%是投資客,20%是自住客,現在投資客大部分都被限購了。”小單說。
高端住宅向來是投資客的搏殺場,21世紀不動產數據顯示,3月份單價在5萬元/平方米以上的高端住宅成交同比下降20%,數字里透著一股偃旗息鼓的疲軟。
2009年樓市最火的時候,小單頭一天晚上打電話告訴客戶,某小區放出一套不錯的房子,把房型圖、房子的照片、小區信息傳真過去,第二天客戶就來跟房東簽單子。“根本不看房,直到幫他賣出去也沒看過一眼房子。”
房價飆升這幾年,浙江企業主們比較靠譜的理財方式,就是把手上的資金以“442”比例配置:四成放在實業上,四成放在房地產上,兩成家用。
這些人投資樓市的方式和做企業差不多——跑量,“認準品牌開發商的高標房,半個月買進賣出一套房子,簽個定金轉讓合同,就能賺三五十萬。”小單知道,在他手上成交多筆物業的“豪主”們,在他門店輻射范圍以外的區域還有更多交易。
不過,自從限購令出臺后,小單和這些老板們的聯系越來越少。
“限購比限貸卡得嚴,很多小銀行還有貸款額度,限貸總是有操作空間的,而且很多高端投資客根本不需要向銀行貸款。限購令從根源上堵住了投資客,交易中心不給你辦產證啊。”李棟說。
限購打擊的另一個投資群體是外籍人士,組團來華買房曾是老外們口耳相傳的投資捷徑。
“十年前,如果一個老外帶10萬美元來中國,兌換80萬人民幣,拿出其中30萬買房子,剩下50萬在中國吃喝玩樂,現在房子升到300多萬,他把房子賣了,兌換40多萬美元回國,他等于什么都不干就能賺30萬,還做了十年一等公民。這筆賬老外都會算。”
李棟斷言,自從限購令出臺,外籍投資者基本流失,市中心、古北地區很多中介損失了50%的客戶。“你外地人能補繳稅單社保證明,外國人怎么補?而且護照上的入境時間是死的,和稅單上的時間對不上就過不了審批。”
退一步來講,就算有客戶能買,市場上放出來的高端房源也屈指可數。開發商一如既往捂盤,采取“以時間換空間”的戰略,二手市場也不動聲色。
“誰也不會一步到位買豪宅,高端住宅的業主手上都有好幾套房子,受限購令限制,不能再買房,他出手一套豪宅,資金往哪里投?往哪里投都比不上房地產回報率高。”
調控,剛需入市好時機?
4月加息后第二天,雪莉簽了購房合同,正式邁入“房奴”行列。
“中介打電話說閔行有一套房子不錯,房東上午剛放出來,我馬上從七寶殺過去看房。一梯兩戶,四樓朝南,一開門覺得采光很好,裝修也不錯,當天就簽了意向書。”
原業主夫婦30多歲,有個5歲的孩子,正在給孩子張羅明年上小學的事,看上七寶一套200多萬的學區房,據說對口七寶最好的小學,就把原來的房子賣了付首付。
這套66平方米的兩房以98萬成交,加上各種稅費和中介傭金共104萬。雪莉夫妻二人幾乎花光了在上海打拼多年的積蓄,背上67萬的貸款,每個月要還5000多元。
想到未來還款的日子,雪莉就覺得不寒而栗。同事海倫去年買了房,冬天看上一條2000多塊的鴨絨被,糾結了好久,最后買了一條200元的電熱毯過冬,過去那可是錢包幾千現金逛一趟商場就沒的主兒。
雖然手頭要緊巴一些,雪莉還是咬著牙把房子買了,“不趁著政府打壓的時候買,后面情況怎么樣還真不好說。”
對此她有兩條“例證”。
一, 去年“國十條”出臺沒多久,海倫就在寶山顧村買了一套65平方米的兩房,當時78萬,現在已經漲了15萬。
二, 同事琪琪2009年在顧村看中一套77平方米的房子,當時單價才6000多,“國四條”出臺后猶豫了一下,后來單價漲到1.4萬。去年琪琪花109萬在顧村買了一套79平方米的兩室,據說環境比不上原來中意的小區。
再加上自身無數次坐失良機的教訓,雪莉總結了兩條真理:房價是不太可能大降的;趁著調控時買房子,將來要是脫手,還能在市場報復性增長時分一杯羹。
就和雪莉一樣,很多人曾期待調控是降價的“前奏”,但等來了房價一輪又一輪報復性上漲,先下手者額手稱慶,后下手者追悔莫及,錯過了買房的黃金時期。現實幾次三番提醒年輕人,調控是買房的“預備鈴”。
3月期間,單價低于2萬元/平方米及在2萬-4萬元/平方米的項目成交占比分別為37.89%和47.55%,分別較上月增加10.95%和3.43%。置換型業主和“剛需”購房者挑起了樓市的大梁。
但是這一次會是例外嗎?有人又糾結了。
“房子賣不動了。”老鄭嘆口氣,他的房子在姚阿姨的黑板上掛了快兩個月。
精裝,兩房一廳,90多平方米,198萬——原本老鄭打算掛200萬,覺得拉掉兩萬會讓買家心理上覺得便宜些。
每次帶人看房子,老鄭會提前十分鐘到,先把全部的燈打開——客廳窗戶朝著外走廊,采光不好。再把兩個房間的窗打開,散一下屋子里的塵土味兒,為給客戶留個好印象。
不過老鄭的細致并沒有加速賣房進程。
最近一對東北夫婦進入“最后環節”,兩人在上海打拼多年,想要安家落戶。“租金一年比一年漲,這些錢是沉沒成本,沒有任何產出,還不如每個月用這些錢來還房貸。”老鄭雖然對“沉沒成本”之類的術語不感冒,不過很高興收下定金——包在麥當勞紙袋子里兩萬元。
然而,4月初銀行宣布加息,買家忽然打起了退堂鼓:先提出把首付打到交易中心監管賬戶,等過了戶再轉到老鄭賬戶,又說幾年前信用卡透支過,怕貸款辦不下來,根據合同,因貸款問題買賣不成老鄭必須退還定金。
“這么大筆錢都打算出,就為每個月多付幾十塊錢貸款反悔?”老鄭很不明白。不過,加息只是壓垮樹枝的最后一片雪花,在“剛需”購房者對宏觀調控的拿捏上,降價這一頭多加了一克砝碼。
“房價,聽政府的”
房價會降嗎?這是個老話題。
“房子賣不動了,市場要緩慢調整。一手市場不降價,業主心態很好,不會降多少。只有開發商先降價,傳遞到二手市場,成交量才會復蘇。” 中原地產研究咨詢部主任宋會雍說。
任志強放言今年房價將降15%,潘石屹馬上在微博上回應,“房價降多少不是聽你任志強的,也不是聽開發商的。聽誰的?要聽政府的。”這話不禁讓人感嘆,調控沒控住房價,至少控住了開發商的氣焰。
開發商確實在向市場示好,除了往年送閣樓送車位的三板斧之外,今年又打出送房產稅的旗號,當然,區別只是買雞塊送番茄醬還是烤肉醬。
有動真格的嗎?似乎有。上海今年1至3月上半月新開盤的55個住宅項目中,有27個項目在3月份成交均價低于之前預售證報價,占總量49%的比例。
“預售證價格包含‘水分是公開的秘密,原本就是為未來‘降價做準備,開發商只是以實際開盤價格賣房子,并沒有真正降價。”業內人士稱。
中國指數研究院的監測顯示,2011年3月天津市商品住宅均價8326元/平方米,環比下跌6.17%;上海市商品住宅成交均價為13806元/平方米,環比下滑7.57%;3月深圳市商品住宅成交均價為19424元/平方米,環比下跌5.05%。但也有數據表明,調控后市場推出的多為外郊環樓盤,拉低了房子的整體均價。
不管房價“真摔”還是“假摔”,不少人認定,只要“限購令”不松綁,“假摔”遲早變成“真摔”。
“一手市場3月份第四周成交量開始回升。二手市場2月下旬每天成交量就回到400套以上了,但到了3月底這個數字還是沒變,這就說明在目前的價位上,剛需不會再上升,不可能支持成交量走多遠。價格降一點,需求就會進來一點,增長比例是很線性的。”宋會雍說。
問題又變成了開發商和“剛需”的博弈,這樣的僵局已上演過多次,每一次都以又一輪房價上漲畫上句號。
地方政府也給自己留足了退路,除了北京提出“新建普通住房價格與2010年相比穩中有降”,各地的調控目標都變成了漲價目標,上海、廣州、深圳、杭州、武漢等眾多城市將房價控制目標直接與GDP和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漲幅掛鉤。
目標一出,蠢蠢欲動的投資客惦記著“限購令”何時“松綁”。“房價沒跌,老百姓買不起,這個矛盾沒有解決,誰都不敢緩一口氣,定調子說要松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