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琛

胡亦邦,64歲,原上海長江新成計算機系統集成有限公司總經理。其職務犯罪案已于去年11月一審宣判。因構成職務侵占罪、非法挪用資金罪,原審法院以數罪并罰,判其入獄8年。
這也使他成為繼焦自純(集團董事長)、李之紅(集團子公司總經理)之后,上海長江計算機(集團)公司系統內第三個站上被告席的“長江系”高管。
和“長江系”的前兩名獲罪高管不同,焦、李二人因身份被定義為國家工作人員,所以罪名分別為貪污罪和受賄罪。而一審法院查明,胡亦邦因為不具國家工作人員身份,所以他并不構成原先被控的貪污罪、挪用公款罪,這也導致了宣判罪名的變化。
事實上,早在去年11月26日,胡亦邦已親筆簽收了一審法院的判決書。按照“自收到判決書第二日起的十日內”的法定上訴期限,如果有明確的上訴意愿的話,胡應當在12月6日之前,就完成遞交上訴狀的行為。可惜,他的律師卻直到12月8日才將上訴狀寄出。正常情況下,胡的上訴請求,理應被二審法院駁回。但胡提出,造成上訴逾期的原因,是他的一審辯護律師犯了低級錯誤。為了爭取上訴的權利,胡亦邦在第一次庭審中,緊急更換辯護人——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院長、上海市刑法學研究會會長劉憲權教授以及上海市新文匯律師事務所富敏榮律師。
通過律師辯護,以及二中院討論認為,胡的上訴請求確已超過上訴期限,但在上訴有效期內他確實表達過上訴意愿,所以認定他上訴請求有效。至此,胡亦邦案,在尚未進入案件實體審理的階段,就已開創了近年來申城司法界的一宗先例——雖然超過了上訴時效,但仍然被二審法院同意上訴。
4月8日,此案由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再次開庭審理。出現在庭審現場的胡亦邦已是滿頭白發,裹著長款的軍用大衣,外面套著的看守所紅色馬甲顯得特別刺眼。戴著金絲眼鏡的他步履蹣跚,一走進法庭就向旁聽席張望,尋覓家屬的身影,他希望能在上訴中獲得輕判。
此次庭審,胡亦邦辯護律師劉憲權和富敏榮認為,一審法院在對胡亦邦職務侵占罪和挪用資金罪兩項罪名上都存在爭議并且量刑明顯過重,同時在合并執行的刑期上也顯得過重。
侵占還是挪用?
胡亦邦于1996年8月至2000年8月分別被委派擔任上海長江計算機系統集成公司、上海東海電腦股份有限公司系統集成分公司總經理。
2000年,上海長江計算機(集團)公司將下屬東海電腦公司的部分資產剝離,經過資產重組后以上海長江計算機有限公司(國有企業)與胡亦邦等10位自然人共同投資組建上海新成計算機系統集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成公司”),胡亦邦擔任總經理至案發。
根據一審《2010靜刑初字第321號刑事判決書》顯示,有關其“職務侵占罪”的犯罪事實為:2005年12月,胡亦邦利用其全面管理上海新成計算機系統集成有限公司工作的職務便利,指使公司財務部經理舒某將公司原副總經理沈某上繳公司的人民幣33萬元受賄款存于公司賬外予以隱匿。2007年3月,胡亦邦為購買本市的一套商品房,要求舒某將上述錢款中的人民幣30萬元存入其個人賬戶中,并于同年4月支付部分房款予以侵吞。2008年11月,胡亦邦得知沈某涉嫌受賄案件被立案偵查后,為掩蓋其侵吞公司錢款的行為,與舒某等人湊齊人民幣33萬元放入公司財務保險柜,并向長江計算機(集團)公司謊稱其副總上繳的受賄款一直存放在公司保險柜中,后將該錢款予以上交。
但在庭審中,劉憲權認為,胡亦邦在收到沈某的錢款時,至少存在3個知情者,因此并不存在隱匿的事實。而將33萬元放在舒某個人賬戶上,也是因為客觀原因所做出的無奈之舉。同時,在2008年11月胡亦邦就已經將挪用的30萬元以現金形式歸還入新成公司的保險柜內。
劉憲權表示,胡亦邦正式案發被拘留時為2009年的7月,其間相距了近8個月的時間,可以說胡亦邦并不存在侵占這筆錢的主觀故意,“職務侵占罪案件中不可能有人會在在案發前那么久,將錢如數歸還”。
“胡亦邦之所以謊稱,并不是為了掩蓋其侵吞錢款的目的,而是為了掩蓋其挪用該筆資金的目的。”劉憲權告訴記者,胡的還款是他向朋友借來的,在這種情況下,認定為職務侵占值得商榷。
但公訴人反駁稱,在職務侵占這節事實中胡亦邦實際上有過兩筆33萬元的資金操作,他故意混淆了這兩筆金額相同但性質不同錢的去向。公訴人認為,胡亦邦之后放入保險柜中的33萬元是之前以紅利形式分走的33萬元,但是沈某歸還的33萬元中的30萬元始終沒有歸還,事實上一直被其實際占有著,因此胡亦邦侵占的事實是存在的。
富敏榮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本節事實中只存在一筆33萬元的錢款,而且僅僅是被挪用并不是被侵占的,“這兩筆33萬元,完全是兩個概念,公訴人表述的第一個33萬元完全是屬于正常的公司分紅,而第二個33萬元則是胡亦邦挪用的錢款,并且上訴人胡亦邦在案發前,已經通過借錢湊齊,并將錢款放入保險柜內。”
量刑過重?
除了職務侵占,胡亦邦還涉嫌挪用470萬元資金。一審判決顯示,2004年1月至2月,胡亦邦在新成公司改制為自然人控股公司的過程中,為達到個人增資擴股的目的,指使公司財務部經理舒某、商務部經理朱某,采用虛構工程項目合同的手法,將新成公司資金470萬元劃入朱某個人參股的聯積公司,并由朱某通過某證券公司套換出現金。
2004年2月,以向胡亦邦個人借款的名義,舒某將上述470萬元陸續打入新成公司賬戶,作為胡亦邦、舒某、朱某等9名自然人股東增資的部分股本金。同時,胡亦邦還分別與其他自然人股東簽訂借款協議,并約定以股權紅利來歸還借款。
2004年6月至2007年1月,新成公司在改制后累計分配自然人股東紅利576萬余元,胡亦邦指使舒某將股東紅利全部解入新成公司小金庫賬戶內以歸還上述挪用款。法院認為,胡亦邦的上述行為構成挪用資金罪。
對此項罪名,富敏榮自有一套獨特的看法。他表示,新成公司自成立以來,長江集團只在初創期以無形資產投入了80萬元,后期增資擴股中的800萬元注資,也在工商登記后被抽走;既然國有企業的資金從未真實進入過新成公司,那么新成公司也就不應當屬于國有企業參股的公司;沒有國有企業實際參股的話,新成公司的470萬元資金,其實就是自然人股東的錢;胡亦邦用股東們的錢,為全體股東增資,實質上是為了偷逃稅收,沒有侵害到國有企業的利益。
“上訴人胡亦邦走賬的行為是錯誤的,但是根據公司的資金實際組成情況,以及挪用錢款之后的用途,不應當對其用刑事犯罪來處罰。”富敏榮表示,“從我國市場經濟的角度考慮,以及綜合本案的客觀事實,胡亦邦說到底是代表公司全體股東挪用了股東的錢,并且用挪用的錢為公司增資擴股,充實資金。其行為雖然不對,但其主觀惡性很小,社會危害性很輕,不應當認定為犯罪。”
對此,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刑事法研究所所長張紹謙教授認為,胡亦邦案侵犯的客體是存在的,是公司對于財產的使用支配的權利,“即使所有股東最后達成協議,也不能說就能用公司的錢。但從本案來看,挪用的行為是使公司注冊資金由虛到實的過程,本質上沒有損害公司的利益”。
而一審法院就上訴人胡亦邦犯職務侵占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犯挪用資金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半,決定合并執行8年。兩位律師均在庭審中提出,一審法院在這兩個罪名的量刑上都是過重的。
根據刑法的規定,合并執行的刑罰應當在4年半至8年半的區間范圍內,法院最終選取的為8年這一刑期,可以發現比總刑期僅僅只少了半年,過于靠近了總刑期。劉憲權認為,這一選擇可以說完全沖淡了上訴人胡亦邦的自首的減輕情節和多個從輕情節,不能很好地體現《刑法》中罪刑相適應的原則。
胡亦邦的罪名究竟該如何認定?他的刑期又會是多少?法院將擇日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