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洪溥
“吳英案”二審之后,仍無定論,媒體的報道讓這個從2007年以來幾乎被人淡忘的案子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回顧昔日吳英被刑拘的前后,曾有遼寧東華的汪振東、北京億霖的趙鵬云等和她同時出鏡,同被作為非法集資的典型示眾。此后,汪身死、趙入獄,吳英處在爭議漩渦當中,但四年以降,我國事實上的非法集資行為似未稍減。幾年來,上十億元的大案也不鮮見,甚至還有部分案件在當地產生了極為惡劣的社會影響,產生了嚴重的社會動蕩。
因此,我們有必要解決這樣的問題,中國的地下金融為什么屢禁不絕?它為什么能夠長期存在?這個問題的重要性遠遠超出吳英量刑的輕重。
無論吳英二審結果或死或生,均不能改變國內非法集資的走向。確切地說,吳英如果被判死刑,無非是另一個汪振東。要知道,在汪振東之前還有沈太福等等“前輩”。殺一儆百、政法并用的手段盡管在某些領域或許令行禁止,但對遏制非法集資活動而言,事實上早已失效。這充分說明,靠打打殺殺,并不能解決國內的非法集資問題。
監管者有必要改變“指責加打擊”這樣自以為是的傳統套路,從市場經濟的需要入手,審視問題的根本。長期以來,監管部門自上而下,苦口婆心,所做的卻只是蒼白乏味的說教。而且,如果將時光拉回到上世紀80年代初,在老百姓嚴重缺乏市場經濟知識的時候,為遏制“抬會”、“老鼠會”這類純粹的“龐齊騙局”,這些關于風險、收益等的大道理或尚有可為。但如今,隨著市場經濟知識普及,再厲聲指責參與非法集資的投資者是利令智昏因此咎由自取已于事無補。以吳英案來看,參與者很有些是頗有身家的生意人,說他們腦子拎不清被一個小姑娘的花言巧語迷昏了頭,也并不客觀。
新形勢下的非法集資,當是需求與供給共同推動的產物。監管法律有必要在尊重投融資雙方的基礎上,變堵為疏,放民間資金供需雙方一條生路。如果一律將民間進行的資金拆解、投資融資統統罩在非法的籠子之內,強求所有民間資金都必須納入國家認可的金融體系之中,是一廂情愿且相當危險的行政思路。北方有民諺,規矩大了養臭賊,意思很好懂,就是過于嚴厲的規定不切實際,不能滿足實際需要,只能激發破壞規矩的行為。
因此,金融業必須去除官辦壟斷色彩,讓其回歸“資金融通”的行業本位。從當前我國監管法律實際來看,銀行、證券也好,保險、租賃也罷,無不存在極高的門檻,是典型的“牌照”體制。同時,監管者動輒還要以某個行業過度競爭為由搞“關門整頓”,更使得金融業成為凡人莫進的行業。但在現實中,這個凡人莫進的行業卻總是風波不斷,在筆者記憶中,銀行業在最近二十年內剝離了累計上萬億的不良資產,證券、信托、租賃等更是歷經數次整頓。
民間集資事件頻發的本質如果說穿了,不過是民間資金持有者不滿現有金融體系的服務水平或者能力,自主選擇了他們信得過或者感興趣的投資對象而已。如果給吳英這樣的人一個機會,響應投融資供求雙方的需求,嘗試建構一個具備靈活性的監管制度,監管者明示高風險對應高收益,就可能讓相當部分民間集資進入自我發展的軌道。這樣,不僅可以洗脫掉相當部分集資活動的“非法”色彩,也能進一步激活我國金融體系的活力。
從現實出發,我們的經濟金融體系還不發達,還存在著諸多和現代市場經濟體系不相容的地方,這種環境中產生的“非法”,未必都要一棍子打死。如果意識到“非法”乃出于無奈之舉,確有市場需求,那就需要勇于打破既有條條框框,給“雜牌軍”一個“正規軍”的名分,才能讓法成為“善法”,達到激勵相容的效果。曾有民營企業家對筆者有過私下的抱怨,說“找銀行貸款,這不合格,那不規范,上下打點下來,拿到的貸款成本照利率差不多要翻一倍。與其如此,我還不如搞個14%的內部集資,弄幾個億先用著”。對此,筆者只能無語。近期房地產調控力度加強,部分信托產品的收益率已經超過15%。理論上,如果有抵押的投資類產品收益率是這個水平,那么無抵押的民間私人信用貸款達到30%乃至更高也就可以理解了。這就無怪在媒體報道中,當下浙江民間借貸已有超過60%的年化利率。
規范市場茲事體大,既不能僅僅由監管者一廂情愿操作,更不能聽憑把持行業牌照資源的特殊利益集團一面之詞。自今而后,如果修正制度,吳英完全可能依靠鄉親的投資,成為一個成功的創業者;如果不修正制度,那么執法者就要每天繃緊神經,摩拳擦掌地到處尋找下一個必然出現的吳英。(作者為經濟學博士)